上官照无言地望她,最终垂首一叹,长揖退出了路寝。
&ep;&ep;斛律普照迎上来,见他面色不佳,有些迟疑,“怎么?上责怪君?”
&ep;&ep;即便同是侍中,很多事承办起来彼此也不通气,上官照情绪低迷,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复又问:“陛下可令翁主入禁中?”
&ep;&ep;如果命入倒好了,留在他府上才是麻烦。他原本是欲撇清的,可是现在看来既入泥坑,便再也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了。他回望那恢宏的殿宇,殿里曾经有他最惦念的人,他一心想要保全她。然而现在她似乎已经成长起来了,非但不需他保护,更令他感到陌生和惶恐。原来与帝王之间根本没有什么纯粹的友谊,一切都是为大业服务,不管原来感情多深厚,说消亡,立刻也就消亡了。
&ep;&ep;扶微回到燕寝还在思量,按照长主急欲离京的态度来看,同意把琅琅留下十分耐人寻味。照是个好人,好人有时候会因好心办坏事,她倒不担心长主忽然想通,给孩子留一条生路,怕的是照透露了什么,才令长主不得不为之。应当怎么办呢……她边行边斟酌,十二岁的孩子未必什么都不懂,容她活命,也不知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ep;&ep;寝台上的皇后躺得不那么老实,见她进来侧过身,一弯臂膀缠绵地搭在锦被上,“陛下忙了一整天,当休息了。妾命人备好了浴汤,陛下松松筋骨吧。”说着又殷情起身,“妾伺候陛下沐浴。”
&ep;&ep;扶微吓了一跳,忙将他摁下,“天寒,唯恐皇后着凉。皇后只管躺着,不必劳烦。”
&ep;&ep;她讪讪笑了笑,很快躲进了偏殿里。
&ep;&ep;除去衣裳坐进热水中,乏累了一天的四肢才松散下来。桶内热气氤氲,她偏过脸看铜镜,镜中有个纤纤的女郎,长发随意拿簪子绾了个髻,蒸得脸颊嫣红,眼睛明亮。这么多年了,她一向不太在意自己的外表,不是天寒地冻,连面油都懒得擦。还好老天待她不薄,没有因长期供养一个男人的角色,长得不伦不类。至少以后袒然面对爱人的时候,身子还是拿得出手的。
&ep;&ep;想起他,心里便有小鹿乱撞。白天太忙,到了夜里才抽得出时间来回想。他总算松口了,其实她还有些不敢相信,甚至害怕,怕等下一次相见时,他又会变得冷漠和高不可攀。但愿是她多虑,就算病糊涂了,丞相也要说话算话。她心里暗自欢喜,抬起手在唇上按了一下,唇腹绵软,没有叫他失望吧?
&ep;&ep;今日他亲她了!她交握起两手压在心房上,并不因她的恐吓屈服,是心甘情愿的!她开始在脑子里构建一个完美的将来,他们相爱,生两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头一胎最好是女孩,将来长公主可以抚育弟弟,这样就算他们远离了御城,远离了朝政,弟弟也不会心慌。
&ep;&ep;女帝终究不能当一辈子,她要想想退路,这么多年站在权力的顶峰,并非她喜欢征战,是因为环境倾轧,不由她不战……啊,好想他,满脑子都是他,不知他是否也在想着她。如果能见一面就好了,可惜他病了,她又在所谓的“新婚”中,不能悄悄出去看他……
&ep;&ep;她往自己脸上泼了两捧水,神魂飘飘然。求而不得辗转反侧,如今求得了,更是夜不能寐了。
&ep;&ep;回到寝台上还合不拢嘴,但因为灵均在,不得不装出一脸冷漠来。真是不习惯身边有个陌生人,她有些灰心,朝帷幔那头看了一眼,虽然有层层遮挡,仍旧看得见屏风后面露出的半边身子。她压着嗓子说:“君今夜不必留宿到天明,过会儿就传灯吧。”
&ep;&ep;皇后看着她卷起袖子击打自己的臂膀,自从上次他做了示范,她便不需要他帮忙了,自己也可以完成得很好。传灯相送,是后宫位阶高者进幸后才有的殊荣,然而皇后深夜被遣回宫,也不是多么光彩的事。
&ep;&ep;“陛下想过人言可畏么?王侯和诸国使节们都在京里呢。”
&ep;&ep;如果今天没有和丞相议和,她也许还能容忍灵均在她寝台上再睡一晚。可是既然事情已经说定了,她要尊重事件中牵涉的所有人,不能再这么含糊下去了。
&ep;&ep;“皇后可是怕脸上无光?”
&ep;&ep;灵均的不快很好地掩藏在了眼波下,“臣是为陛下着想。”
&ep;&ep;她说不碍的,“朕亲自送皇后回长秋宫,然后你就可以‘染疾’,闭门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