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山娥峨,水汤汤,

&ep;&ep;生死交契魂同调。

&ep;&ep;七条弦上五音寒,

&ep;&ep;此艺知音自古难!

&ep;&ep;寻便天下终得还——

&ep;&ep;冷佩玖忽然停了下来,他看着贺琛,原本喧嚣的戏台一下子静谧如夜。所有人伸了脖子,被他卡住一口气。

&ep;&ep;贺琛放在膝盖上的拳头不断捏紧,他的手背上隆起一根根青色筋脉。

&ep;&ep;冷佩玖像是忽然笑了一下,又像是突然哭了出来——

&ep;&ep;子期逝,

&ep;&ep;泪满面!

&ep;&ep;摔破琴,

&ep;&ep;终不弹!

&ep;&ep;冷佩玖挣着嗓子,唱完这最后乍破一句,天地间徒留余音袅袅。所有人都觉得嗓子疼极了,好像在台上疯唱的不是冷佩玖,而是他们自个儿!

&ep;&ep;冷佩玖的妆面全花了,浓稠的色彩混在一起,从未有过的丑陋可怖。

&ep;&ep;而落在贺琛眼里,这才是世间真绝色。

&ep;&ep;知音啊——我哪里去寻!一转千年幻化间,广和楼前只一眼。烽火纷飞,情谊阑珊。你可要记得回家的路啊——

&ep;&ep;将军呐——

&ep;&ep;战争结束。

&ep;&ep;我在——

&ep;&ep;等你回家。

&ep;&ep;这堪称冷佩玖的绝唱,是他人生与艺术的顶峰之时。在此情此景之下,得以达成。所有人都愣了,没有掌声,没有叫好。四处静悄悄的,雨滴坠落的声音,破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ep;&ep;冷佩玖站在台上,忽然直直地朝贺琛跪下!

&ep;&ep;“咚”的一声,宛如雷鸣。

&ep;&ep;“军长,佩玖不要您做那罪人。一生的骂名我来担,一世的恶果我来尝。将军啊——忘了我吧!”

&ep;&ep;连告别的话,都像是戏词。

&ep;&ep;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水击打在贺琛的帽檐上。他眼前一片模糊,究竟为什么,他竟有些看不清冷佩玖的脸。

&ep;&ep;冷佩玖说完,从衣内拿出几支锋利的簪子来。这是他从首饰盒内偷偷留下的,曾因过于尖锐而不佩戴,不想此时竟有了用处。

&ep;&ep;簪子并在一起似有铁光,宛若一把削铁如泥的刀,钻入冷佩玖薄薄的胸膛里。

&ep;&ep;一路无碍。

&ep;&ep;贺琛蓦地睁大眼,他来不及阻止,来不及怒吼,甚至没来得及起身!冷佩玖镇静地在自己胸前破出一朵血色玫瑰来。

&ep;&ep;很快,雨水将血水稀释。流淌到台下时,已经闻不着丝丝血腥。

&ep;&ep;世界消音。那戏剧的一瞬,贺琛什么也听不见。冷佩玖这人,因戏出名,他的一生都围绕着戏曲,最后也理因用戏一样的方式退场。

&ep;&ep;退得轰轰烈烈,肝肠寸断。

&ep;&ep;雨声太大了,视线更加模糊。很久很久之后,贺琛才明白,那是他的眼泪啊,阔别多年的眼泪。

&ep;&ep;冷佩玖向后栽倒,他最后的视线只有一片灰蒙蒙的天。是否一切就此结束,对啊,理应如此。

&ep;&ep;琴师尖叫,将士混乱。此情此景中却唯有二人一动不动。

&ep;&ep;一是台上生命垂危的冷佩玖,一是台下万念俱灰的贺琛。

&ep;&ep;这个世界太喧嚣,如果干净一点,纯粹一点,该有多好。

&ep;&ep;江山碎在肩头,爱恨破成时光。人间世事成灰,一场冬又凉。他冷佩玖与贺琛,若没有这些世俗枷锁该多好。两三句戏词,五六个捧场。大梦方觉生死荒唐,你方唱罢我登场。

&ep;&ep;觅知音,只为酣畅淋漓,豪情万丈。可如今,《觅知音》唱罢,尘归尘,土归土。

&ep;&ep;将军啊——

&ep;&ep;谁不曾是红尘滚滚中的孤胆英雄。

&ep;&ep;冷佩玖彻底失去意识前,还曾想,若一切还能重来。

&ep;&ep;他会带着贺琛回北平,到他的院落中坐坐,看那树曾开到荼蘼的海棠花。他们的感情,也合该如此鲜红,绝美得不参一丝杂质。

&ep;&ep;如果,有来生便好了。来生我不唱戏,你不做将军。没有烽火硝烟,没有家国重任。我做书生,你是同窗之友。当我念错“知否知否”这样简单的句子,你会毫不收敛地大笑起来。

&ep;&ep;如果,有来生便好了。我啊,再也不会骗你。骗你之人没有戏听,这可是要了我的命。你一定会得意,姑且,就让你在我的生命中放肆好了。

&ep;&ep;如果,有来生,该多好。

&ep;&ep;我冷佩玖,还是愿与你贺琛,再恋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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