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小二抬手替她推开虚掩的房门。
&ep;&ep;傅攸宁低声谢过,侧身进了那间中堂,反手又将门掩上。
&ep;&ep;“来啦?”屋内的小桌旁坐了位容色清雅的姑娘,正拿着一把青玉小茶壶斟茶,“坐啊。”
&ep;&ep;“小师姐。”许久不见。
&ep;&ep;傅攸宁缓缓行过去,在她对座坐下。
&ep;&ep;“手怎么了?”季兰缃看她手腕上包裹的药布,隐隐皱眉,“在范阳伤的?”
&ep;&ep;傅攸宁忽然冲她笑了:“是。”
&ep;&ep;她猜想,此刻季兰缃心中定是气的,气她在范阳的眼线居然没有发现,傅攸宁的手是在范阳伤的。
&ep;&ep;虽只是小事,可季兰缃也有不知道的事,这真叫人痛快。
&ep;&ep;季兰缃面色本隐隐有些不豫,盯着她瞧了片刻,忽地没来由就噗嗤一笑,斟一盏春茶递到她面前:“特意叫人送过来的明前‘一丈春’,就等你回京的。”
&ep;&ep;京中人们只知“一丈春”是这间食肆的名字,自幼长在青衣道的人却会明白,“一丈春”也是青衣道最好的明前春茶。
&ep;&ep;在范阳时,季兰缃的人向傅攸宁传话,说“季姑娘请您回京后找她喝茶”,傅攸宁就明白,“一丈春”这间店,已被季兰缃收入囊中了。
&ep;&ep;傅攸宁接过茶盏,却并未就饮,只是轻轻放在桌上,目光清明地浅笑:“小师姐有何吩咐。”
&ep;&ep;“哪有什么吩咐,”季兰缃展颜一笑,“我就是,想你了。”
&ep;&ep;傅攸宁左手拇指微微摩挲茶几桌布的边缘,轻笑:“我的师门联络人,是齐广云。”
&ep;&ep;许多年以前,她的师门联络人曾是季兰缃。那时季兰缃说,傅攸宁资质太差难成大器,她不要。
&ep;&ep;她的拒绝虽不直白,却也并不委婉,季兰缃碰了这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只好收起耍花腔的意图。
&ep;&ep;“我得师父允准,若遇非常时刻,可绕过齐师弟与你联络。眼下,就是必要时刻。”
&ep;&ep;季兰缃拿出一支小小的狼毫轻拍在她面前。
&ep;&ep;那只狼毫约莫不过一指长,做工精巧却华而不实,显然并非当真用来写字的。
&ep;&ep;黑曜石笔杆上鎏金细雕四个小字,“秉笔无隐”。
&ep;&ep;傅攸宁讶然片刻,点头笑:“掌史君子啊,可喜可贺。”
&ep;&ep;看来季兰缃与齐广云的“掌史君子”之争,已然落幕。这一回合,季兰缃胜。
&ep;&ep;可也不知季兰缃是否还没明白过来,“掌史君子”在师门位尊,实权却不足。齐广云轻易在掌史君子之争上认输,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ep;&ep;也许,齐广云真正图谋的,是秉笔楼主。
&ep;&ep;秉笔楼每旬出一册《四方记事》,专录江湖逸闻或朝中笑谈,供坊间消遣;又间或排些江湖战将榜、江湖英俊榜之类的名单,有时也做些不痛不痒的消息买卖。
&ep;&ep;世人皆知秉笔楼消息灵通,号称“尽知天下事”,却仿佛从没人细想过,他们手上那些曝光或未曝光的消息,是否还有其它去处。
&ep;&ep;事实上,无论秉笔楼、宝云庄,还是这“一丈春”,他们均同出一门。
&ep;&ep;世有黄、老、庄、释、道、墨、儒、法、史等百家争鸣,史家虽非显学,常被世人遗忘,却,从未消亡。
&ep;&ep;齐广云、鸣春、季兰缃、傅攸宁,及现任秉笔楼主荀韶宜,还有众多有名或无名的人们,无论他们在朝在野,无论他们台面上的身份是显赫或是潦倒,他们共同的身份永不会被磨灭。
&ep;&ep;他们是史家分支太史门弟子,师尊复姓太史,单名隐字。
&ep;&ep;千百年来,除兰台官史外,民间的私家记史也从未放下过手中的笔。
&ep;&ep;不论岁月荏苒,朝代更迭,总有无数散在江湖、在庙堂的各门各派史家弟子前赴后继,矢志不渝地执拗记录着那些真真切切发生过,却常常为官史所刻意忽略、删改的沧海遗珠。
&ep;&ep;太史一门只是本朝众多稗官野史中的一个流派,却是唯一一支传承近千年未断代的史家门派。
&ep;&ep;千百年来,太史门弟子始终紧握着手中的笔,绝不顾左右而言它。
&ep;&ep;无数人,无数次,执拗地记下那些发生过的事,然后在天子一怒中昂起高贵的头颅引颈就戮,却永远后继有人。
&ep;&ep;因为他们始终坚信,事情只要发生过,就该为人知,便是当世不知,也该为后世留下评断追溯的依据。
&ep;&ep;太史门弟子开蒙的第一课,便是“崔杼弑其君”。
&ep;&ep;太史门的藏书楼内,浩瀚的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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