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凰城内另一处透着明亮烛火的书房内,一班淳越重臣围绕着轩然霞举的南宫鸣。

议事完毕,众人纷纷恭敬地施礼告退。

喧闹退去,四下寥寥无声,他保持着那份清冷,在案前坐下,略靠凭几,拾起书看。

端着书,视线在文字上游走,他却少有得心生旁骛。

他脑海里的画面竟是白天在帐外碰见的那个女孩。那是他第一次如此近得看到她,近到让他产生了他不允许自己有的迟疑。

她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站错了时光,眼前的女孩跟许多年以前的那个竟别无二致。

他不禁深深怀念,但又渐渐郁结懊恼,但他始终端坐着纹丝未动。

他盯着案上燃着的红烛上的火苗,在一个瞬间,火苗在他眼中放大成熊熊的烈火,他感觉自己被这烈火覆盖,切肤之痛尚可忍耐,内心灼裂却疼得难以承受,但很快他让自己的心再次冷静了下来,冷成一座旁人勿近的冰山,屹立在过去和未来之间的燃尽情感惟剩仇恨的冷酷冰山……

他伏在殿中,眼里只看得见金凤红毯延展至金阶之上。

冷漠轻慢的声音从殿上传来:“抬起头吧。”

他抬头垂目,未敢直视一袭红金凤袍的王妃李煣。

“你应该知道,我的本宗是哪一个氏族?”

“您是九地至尊——李氏。”他看了一眼,她垂着眼睑俯视着他。他知道如果仔细去看,那双眼里与瑾瑶一样是鲜艳红色的眼眸。

“你也应该知道,我的父上是哪一位?”

“天予君权、九地至尊武宗皇帝。”

“从我小时,就被亲族告知,按本族宗规和我朝律法,我将代表李皇氏与南境羽夙氏联姻,传衍宗室,你可知,这是为什么?”

“这是高祖皇帝和先王的遗命。”他只得这样说。

他隐约听到一记轻笑,“这是为保我两族后裔血脉统正,延衍永续,不溶一星杂质。”

“瑾瑶郡主与我……”

“瑾瑶身上流淌的正是羽夙氏和李氏的血脉!”殿上的人提高了嗓音,严厉得不容他一丝辩驳,“她是千金之躯,淳越的瑰宝,她必然会与同样拥有正统血脉的至尊之人结合,她会是九地的皇后!”

“可是……”他知道他的关于个人所爱的说法,在“氏族宗规和王朝律法”前显得那么渺小卑微不值一提,但来时他始终是抱着那样一丝希望。

“南宫的小儿,我是看在瑾瑶和你父亲才与你一说,休要再有一丝荒唐的念头,否则,别说是你,就是你南宫家的祖宗基业也将旦夕不保!”李煣说完,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瑾瑶在他的身后环抱着他,直到许多年以后他还能感受到那柔软温润带来阵阵馨香的怀抱。那本是属于他一生的怀抱,可当下他只有一种方法来保有她了。

他骑马载着羽夙瑾瑶狂奔,他们越过朝歌花田,身后飞溅起无数落英,他们向南飞驰,驰向茫茫难以寻觅的月休密林。

狂奔之后,他在溪水边停下,扶瑾瑶下马。

瑾瑶妍丽的脸上挂满疲惫,他看了心中满是疼惜。

“瑾瑶……”他刚开口,她已抬手遮住他的口。她恬静地看着他,一双红色的眼眸鲜艳灵动,随后说:“你听。”

他们的身旁,溪水潺潺,鸟语啁啾,有风拂过,树木沙沙作响。“多么自在啊。”她说。

“是的,我们以后就这样自由自在地生活,没有羁绊。”

“真好。”瑾瑶的眼里透着清润光泽,“”她轻轻地吟唱了两句,清灵幽婉的歌声立时化解了他的忧愁。

可那眼中却又立刻现出悲伤和惊恐。他转头看,林中围上来众多金甲的军士。他的父亲南宫承宇一袭青衫跨马行至前列。

南宫鸣站了起来,拔出长剑。

“竖子,你干得何等荒唐事!”南宫承宇的语气里充满对他的失望和愤懑。

“父亲,看在我是您儿子的份上,放过我们吧!”他哀求道。

“你真是执迷不悟,郡主是千金之躯,你算什么?放过你,谁来放过我们南宫!”

“中书令,鸣郎与我是两厢情愿,恳求你就让我们走吧,皇帝的婚约由我妹妹履行,父王和母妃也不会过多怪罪他人的!”瑾瑶亦哀求道。

“郡主,兹事体大,不是及笄之年的你所能理解啊。吾王和王妃念在我南宫氏的过往功勋已然大发慈悲令我前来抓他,如你为这竖子好,还请劝他悬崖勒马,否则他即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如此,我今日就死战于此了!”南宫鸣护住瑾瑶,竖起长剑,目光决绝。

众多军士趋马围拢上来,“嗖”一声一支羽箭从人群中飞出,直扎入南宫鸣的腿。

南宫鸣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上,“鸣郎!”身后的瑾瑶惊叫着扶他。

南宫鸣以剑抵地,撑了起来,视线里人马后他的父亲拉着弓箭,“嗖!”又一支箭射中他的另一条腿。

“啊!”南宫鸣惨叫跪地,第三箭紧接着射中他持剑的手臂,长剑落地,身旁的瑾瑶已痛哭不已,军士上前拉走了她,另有人拎起南宫鸣的手臂拖曳出一条斑斑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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