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饭馆外面已经摆满了大排档,塑料桌和板凳把街道挤得水泄不通。这条街一到晚上就这样,开车的总得停到很远的地方。刘远知提着瓶酒在其中穿梭了好一会,才挪到两扇玻璃推门前。
一走进去,他就看见了坐在老位置上的温随——那人独自坐着,手里也没动作,眼睛朝前,不知在看什么。他赶紧走过去,拍了下对方的肩膀:
“温随!你小子,想什么呢?”
温随原本在发呆,被这样一吓,陡然回神,勉强笑了笑:“远知,你来了。”他指了指桌上的菜。“菜我都点了,都是你喜欢的……快吃吧。”
刘远知兴冲冲落了座,并没有注意到温随的异常。他脱了外套,献宝似的把带来的茅台摆到台面上:“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味道绝对正,半点不掺水!”说罢,拧开了瓶盖,抬鼻闻了闻,眉毛微微挑起,很陶醉:“什么叫正宗,这就叫正宗!”
温随有些不好意思:“这太破费了……”
刘远知“嗨”了一声,利落地打开瓶子,倒酒:“你和我还客气什么,喝就完事儿了!”
几杯酒下肚,氛围果然放松了很多。
在刘远知印象里,温随的酒量十年来一直增长得很慢。
因为性子窝囊,温随在大学里受了很多欺负。宿舍里常被打发去倒垃圾,收拾厕所,班级里什么脏活累活总是莫名其妙被安在他头上。
记得大一的运动会,温随负责去给运动员收拾衣服,那时候已经入秋,山一样的厚外套从温随的胳膊肘推到头顶,快把他埋了,后来还弄到跌倒,手臂上擦破了一片。
后来,理所当然,也避无可避地被同宿舍的灌了酒。前面这些刘远知还能帮帮忙,可后面这次,因他本身就爱喝酒,自己喝得很起劲,什么都忘了,温随又不是个会叫苦的,等回过神,人已经喝伤了,倒在床上,颧骨上红晕晕,脸颊和嘴唇却是苍白的。
现在毕竟是比那时候好太多了。不过也许是心有余悸,无论是饭局还是酒局,温随多是吃菜,很少喝酒。就算是和刘远知出来也一样——毕竟最后往往得负责把这老朋友扛回去。
温随主动约人喝酒,在刘远知眼里,这是头一回。
可酒过三巡,也只有他自己在朝东朝西地讲,温随只是闷头喝酒,没什么精神。这顿饭到后来只能变成相顾无言,刘远知筷子不停地拣起花生扔到嘴里,有些忧愁地想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温随怔怔看着那盘花生,一只手拿着酒杯,捏得骨节分明。他眼神闪烁,踌躇了好久,终于嗫嚅道:
“远知,我是不是很差劲啊……”
刘远知吃了一惊,放下筷子,忙道:“哪能啊,你脑子从小就聪明,又这么努力,要是我妈有个你这样的儿子,指不定得多开心呢!”
可温随听了,看上去却并没有得到安慰。半晌,突然低下头去:
“那……那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对我好啊……”
刘远知愣住了。
对面人那副瘦弱的身子,仿佛被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压垮了,陡然崩溃,只能弯着,弯到很低很低的地方去。温随双手盖住脸,自顾自地喃喃:
“远知……我……我撑不下去了……”
“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会满意……”
刘远知清晰地看见有透明的液体从指缝间淌出来。
或许是因为出身农村,所以性格里也有股韧性。温随受到委屈时,常常一副茫然无措地样子,认清事实后,老实地点点头,白白被欺负一场。但他并不会哭,也不会崩溃。
不会像今天这样。
可他毕竟是男人,哭的时候也或多或少有些男人的共性。刘远知半辈子在社会打滚,虽然处处不顺意,但什么都沾点,懂点,嘴皮子翻得溜,也算个三流的人精。他喝了口酒,很快让自己镇静下来。
去年和阿月处的时候,阿月脾气辣,眼睛一瞥,把他骂得一无是处,比路上的干粪还要不如。刘远知受了顿结结实实的情伤,在温随面前痛哭流涕,大醉。嘴里好像也愤愤嚷过:“老子做什么,她都不满意!”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
等温随平静了些,又拿起杯子闷头喝酒的时候,刘远知尝试性地问了句:“温随,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温随手一顿,茫然睁着通红的眼睛,没有说话。
刘远知以为自己是猜对了,心里有了数,开始努力发挥嘴皮子功夫:
“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人女人,天经地义嘛。你年纪也早就到了,再不来就晚了。”
“我和阿月那时候不也死去活来吗,其实也不过是那么回事!男人追女人,就得死缠烂打,女人追男人,就得欲擒故纵。”
一说起阿月,他语调渐渐上扬,有了快乐。
因为他下个月就要和他的阿月结婚,他平庸的生活中有了点气色,他已经是个成功者。
而且,刘远知把“他”当做了“她”。
“她现在对你这样,就是在欲擒故纵!你只要顺着她性子来,保准能把人哄得听话了。”
“痛苦只是一时的,而幸福是长久的,作为过来人……”
“远知。”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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