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河桥下红川滚滚,奈何桥上痴魂纷纷。

周缺一手揉着腰,踏出孟婆庄外歇了口气。熬孟婆供投胎灵魂饮的忘魂汤这件事儿,还真不是一般鬼能干的,十几斤重的雕花木勺,半人高的兽纹铜锅,还有锅中那股经久不衰让人昏昏欲睡的古怪味道,头一次让他清楚的认识到,原来做孟婆是一个体力活。

时光一晃,又过去匆匆数月,他如今已和孟婆庄外和奈何桥上戍守的鬼差们十分相熟,虽然他也不明白这帮永远都和牧遥处不好的百年老鬼们,为何偏对他青眼有加,但至少他隔三差五去孟婆庄没事找事的时候,一路上都能碰到熟鬼护送。

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地府秩序良好,阴间氛围和谐的美好错觉,而当他看到每日范无救浑身带血湿漉漉的回无常殿,和谢必安面色阴沉衣衫微乱的模样,又让他回归到此地到处都是地狱,哪哪都是恶鬼的可怕现实。

至于将离,她至今已有一个多月不曾光顾无常殿。

周缺不太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问来问去只从谢必安那儿得到一个“阿离去旧城小住几日”的答案。

可这旧城又是什么地方?他坚持不懈的磨了三日,谢必安缄口不言。

周缺的好奇心的确强烈的可怕,但他显然是更要惜命一些。

至于这般孜孜不倦的追问将离的下落,主要是由于自从她不来吃饭了,谢必安做饭的热情明显下降了一大半,除了对待范无救偶尔几日点的菜会上一上心,其他时候几乎都只是例行公事的水煮杂蔬,甚至最近几天直接以没有胃口这个理由而宣布罢工了。

要说鬼魂吃饭这件事,着实不是必须,因为鬼并不会感觉到饿。

但自从周缺死后到了无常殿开始,他便跟着几位神鬼日日用餐,享受的还都是谢必安这样据说几乎可以代表阴间最高水平的手艺。

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没有饭吃的日子仿佛生命都失去了意义。他有点难受。

所以当将离风尘仆仆的回来时,他激动的热泪盈眶,几乎就要三拜九叩的去迎她,热情的让将离有些不知所措。

当天夜里他们就吃到了一顿异常丰盛的大餐。

一扫连日来的萎靡,周缺十分勤快的把守着酒壶,随时给将离喝空的酒杯里倒满紫红色的莓子酒。

莓子酒甜香醉人,泡在冰块儿里镇了整整一日,喝一口,爽快到羽化登仙。

将离对谢必安新晋掌握的这项酿酒技术表示十分欣慰,可举起酒杯又十分痛心道:“我这趟从旧城回来,顺便去度朔山逛了逛,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如今的桃都除了颜色上不对,那股清心寡欲的不正之风几乎都要赶上仙界大陆了,愁死个人。”

周缺没忍住,凑过头小声问:“是东境的度朔山吗?两位东方鬼帝治理的桃都?”

将离点点头。

“那什么叫颜色不对?”

将离沉吟片刻,问他:“你死了也有几日了,你觉得你在这里看到的最多的颜色是什么?”

周缺老老实实的答了:“黑白红。”

将离笑眯眯的和他碰了一下杯子:“对嘛,这阴间啊,黑白红三色搭配永远流行不出错。”

周缺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仙界又是什么颜色?”

“仙界啊,青白紫。”

“魔界呢?”

魔界?范无救夹了块生姜:“蓝蓝蓝。”

周缺啊了一声,转过头去:“这是什么意思?”

将离撇了撇嘴:“魔界人尚蓝,吃的穿的用的住的都以蓝色为美。”

一说到魔界,将离的语气眼见着就冷淡下来,谢必安见状连忙陪她喝了两杯,而后从怀里掏出个信封来:“这是前几日乐熹送过来的,冥宫那边没找到你,就先收在我这儿了,你快看看吧。”

将离挑了挑眉:“这家伙最近是怎么了,从良作文人了?屁大点事情就送封信过来。”

她笑了一声接过那薄薄信封,喝了口酒,一眼匆匆扫去,猝不及防的便将满口莓子酒全数喷在了信纸上,捏着那纸的手倏忽间紧握成拳,她趴下身子,咳的满面通红。

谢必安和周缺都吓了一跳,连忙凑过来倒水的倒水,拍背的拍背。

只有范无救不动如山的继续吃饭:“熹熹说了什么?”

顺了半天的气,将离虚弱的靠在谢必安怀里:“他说他要成婚了…”

“成婚???”谢必安一声惊叫。

而不动如山的范无救这下也动如山崩了,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周缺一阵牙酸的看到他口中那截断面整齐的筷子,又一阵心梗的看到他咕咚一声将那一小截纯木的筷子咽了下去。

将离倒没欣赏着这一幕,她两眼虚弱的闭着,颤巍巍道:“娶的还是上回我从拍卖场带回来的那个小美人。”

她伸手按在心脏处,只觉那里头一阵抽搐:“感情我花了三千万两是给他买了个媳妇???”

“并且大礼日子就定在半年后的极乐大宴上,我们每人除了极乐宴礼还要额外给他准备一份新婚贺礼。”她抽搐完了,自觉人生凄凉的将整张脸都埋进谢必安怀里。

“这可真是个…”谢必安面色惨白的将话头停在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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