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那种淡淡的微笑起身将凳子让给我。我像她一样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弹起了一支我也不知道名字的曲子。那首曲子是秋沛用铅笔写在一张亚麻纸上的,上面写有很多修改的痕迹,没有名字,我练习过很多次,弹得很熟练。海琳琳站在我的侧前方,看着我和钢琴,钢琴让我心如止水,没有丝毫的紧张。我知道我没有她弹得好,但那首曲子我比较擅长,自认为也弹得不错。在曲子中,我想起了海边的那座城市,我初到那座城市刚下火车时迎面而来的湿热,去车站接我的如二维剪影的瘦弱的颍秀,摧毁城市的那场飓风和暴风雪,我住的那所院子里的每年二月份开花的木棉树,我将秋沛压在身下时她和海琳琳头发同样的味道给我的致命一击……我由秋沛又想到海琳琳,她正在我斜前方安静地听着我弹这首我也不知道名字的曲子。我想,人生的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情其实都有逻辑可寻,我学会这首曲子如果追根溯源,也能追到海琳琳的身上,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弹钢琴。可以说,我当初去海边那座城市就是因为她,我在海边那座城市待了三年没有回家也是因为她,只是为了不靠近和她曾经一起待过的城市。在那座城市的三年,尽管我一度以为我已经能以一颗平常的心看清往事的虚幻,但她依然占据了我大脑思考时的大部分时间。到和她一起出现的钢琴前面,在她的面前弹钢琴的一刻,我也才想明白,当初颍秀陷入对那个导购的痴迷当中的时候,我为什么能将拳头挥向那个导购,将她打倒在地。我那样做与其说是保护颍秀,倒不如说是在保护我自己。其实,自从在画展上第一眼看到海琳琳,一只到我们一起弹琴的那一刻,我经历过的所有和她有关的事情,我心中所有和她有关的想法,我的做过的所有和她有关的决定,都是在寻求自私的自我保护。

那首曲子的弹奏让在我心中横冲直撞的倾诉欲望完消失,我恢复常态,带着如释重负的表情看着海琳琳。

“这一定是个女人做的曲子。”她说。

我只知道这首曲子是秋沛用笔写在纸上的,从来没有想过是她做的曲,海琳琳的话让我有点儿恍然大悟的感觉,这的确很有可能是秋沛做的曲。并且这话是出自海琳琳之口,就更毋庸置疑,到最后我完相信这肯定就是秋沛自己做的曲子。但我不知道如何回答海琳琳,只是说有可能是一个女人做的曲子吧。她说她还想再听一遍,我又给她弹了一遍。之后她再弹了两首曲子,我安静的在旁边听着。结束的时候,她问我什么时候学的钢琴,是不是自学。我如实回答。

“六年多以前开始学的。”我说:“一个女孩儿教我的。”

“那么。”她说:“那首曲子应该就是她做的吧。”

我们聊了许多,那是自从认识她以来,我跟她聊天感到最轻松,最没有压力的一次,我轻松的像是跟自己说话。尽管有一段时间我很怀念和她在一起时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人受尽折磨,但又怀念不已,往往让我陷入内心的自我矛盾之中。直到这次,我终于感受到用完正常的心态和语言跟她聊天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更加舒服,但却不会让人怀念。尽管如此,我依然相信我其实一直就是在寻找这种感觉,寻找和她在平等身份下说话时机,感知到真正的爱是没有压力的基本原则。她像毕业时一样开朗,说话从不遮遮掩掩,她也不再或者是一直都没有因为以前和我的不愉快而沉闷反感,像是我们初次相识时她并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一些不愉快一样。我知道我之所以会变得轻松,一方面是一个一个音符击碎了一直横在我们之间的那堵墙,让我们能更明显的看到更加完整的对方;另一方面是我们的确都已经到了看透爱的本质的年龄。我相信她也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以释放和往昔捆绑在一起的错误,让和我有关的一切都步入正轨。

她坐在凳子上,背对着玻璃幕墙,天色已晚,薄暮逐渐覆盖住我们所处的空间,我们都开始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这让两人说出的话在愈发安静的环境更加干净和准确。她普通话标准,吐字清晰,嗓音柔美,带着多年以前在图书馆初次跟她交谈时的记忆,我们从最近的工作和公司发生的一些事情聊起,再到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再到更早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发现两人正在沿着时间的轨道一步步走回过去,从当下到往昔,没有任何的时间跳跃。当我们将时间一步步推回到我去海边那座城市的时间点时,我们才发现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我们也都清楚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悬崖勒马,让两人的时间部在那一刻终止。我们心照不宣的停止说话,只留下彻底被黑暗笼罩的寂静,我们都在不知不觉间走进了感伤的黑暗里,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对方解救出来,让这次钢琴前的偶遇结束。

“时间过得真快。”她说。

“是的,天已经黑了。”我说。

其实,我知道她说的时间过得真快指的是什么时间,虽然我们已经沦为相互之间连朋友都不能相称的关系,但多年以前那个令我刻骨铭心的时刻,加上生活的磨砺,还有刚才从钢琴曲中感到的灵性,让我对她说的话的言外之意有着更深刻和敏锐的洞察,我知道她也知道我能明白她说那句话的意思,她也在等着我让这次钢琴前的偶遇顺其自然的结束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