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天忽然下起雨来,沙沙的风雨声渗入梦里,梦境中都湿漉漉的。

钟韶醒来时,天阴阴的,身上酸痛未消,她问侍女时辰,静书答:“快到午时了,看娘子睡得香,就没唤醒您,娘子饿了吧,厨下还为您留着饭食。”

听到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钟韶略略一惊,随即懒懒道:“不必麻烦,和中饭一起用吧。”

静书应下,伺候她起身。

午饭后,她撑着伞在雨中漫步,把两日来和徐濂走过的地方又走一遍。白天和晚上,晴天和雨天,给人的感觉竟完不同,好像她到的是不同的地方。

这样的雨天,想必虞国公府不至于马上来人,倒给她以稍稍喘息之机。

走了许久,又回到湖中小亭,雨幕漫漫,满亭空茫的雨声。

她的衣服被雨水扫湿,凉意浸入肌肤,她久久未动,似等待这消去暑气的雨降下两日来亲密相处的余温。

直到第二日,她自觉能够开口时,把自己的心腹招到一起,说了自己的决定。

众人闻言,无不惊呆,管家看向静书等人,发现即便是她们,娘子贴身伺候的人,也毫不知情。

钟韶没有过多解释,只道:“调香里和这里两处宅子,既然以后不再住人,只安排看守的人即可,侍女我带走,剩下的人管家看着调度。”

到底训练有素,管家虽然心中震惊,但并不多问,答应了一声是。

钟韶又吩咐了一些事,管家退下。

钟韶对几个侍女道:“你们几个还年轻,我会留意为你们安排合适的出路,如果你们有更好的去处,也可以告诉我,我会成你们。”

几个侍女目中含泪,面露惶然。

钟韶说罢,进入内室,留下几个不知所措的人一致看向静书。

静书随之进去伺候,看钟韶要写字,忙铺纸磨墨。

“娘子?”终于,她忍不住唤了一声,欲言又止。

钟韶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只说了一句:“静书,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静书眼圈顿时红了,道:“那徐郎君呢?”

“我会留书向他说明一切。”

静书不再多言,低头专心磨墨,悄悄掩饰自己的难过。

钟韶不想遇到虞国公府的人,是以吩咐管家尽快做安排,谁知虞国公府迫不及待,调香里未见到人,直接截向曲江里。

钟韶听到下人回报,面不改色,连人也未让进门,自顾吩咐准备车马,收拾东西。待一切停当,她和侍女出现时,外面一干等得心浮气躁人看到,登时吃了一惊。

但见从门内走出的人头戴莲花冠,身穿白道袍,手执拂尘,连身后的侍女也是女冠装束。为首的婆子醒过神,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大娘子,奴婢奉国公之命来接娘子回府。”

钟韶淡道:“我已在水云观出家,自此便是方外之人,不会再回国公府,你们回去吧。”

那婆子赔笑道:“娘子,您这话……”

钟韶截断她:“我活了二十六岁,直到今日才得知自己的生母是谁。她非籍籍无名之辈,出身高贵,贤良淑德,才名卓著,是虞国公的原配夫人,这样的人,为什么要隐瞒我达二十六年之久?母亲活着时,我从未尽过一天孝,从未喊过她一声母亲,母亲去世时,我就在虞国公府,她就在这里,却从没人告诉过我,让我见她最后一面。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么?她就在我身边,而我却不知她的存在。鸟兽尚知反哺跪乳,而我,二十六年,不知生母何人,不知自身出处,我枉为人女!”

她目中含泪,扫向众人,字字含悲:“你们回去告诉虞国公,身为子女,我不堪如此惨绝人寰之痛,决定斩断尘缘,投身道门,日日为母亲超度祈福,为祖母祈福。”

一干人心神震动,不知所措,直到钟韶上了车,为首的婆子才醒悟过来,扑到车辕前拽住钟韶:“娘子不可,您要三思啊!”

知画大怒,一脚把她踹开,斥道:“凭你的脏手,也敢碰娘子,滚开!”

那婆子趔趄后退,钟韶淡漠的声音适时响起:“把我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虞国公,如果他还不死心,尽可来水云观取我的尸体。”

说罢,车马启动。

他们身后,门轰然关闭,虞国公府一行人被关在门外,扎煞着双手,接受路人异样的目光。

无奈,几个人只好回去向虞国公回复,虞国公闻言震惊:“她真是这么说的?”

“奴婢不敢有半句虚言。”

虞国公呆怔半晌,挥手让人退下,缓缓跌坐进椅子里,如苍老了十几岁,说不清是愧还是悲,喃喃道:“何至于此,我还不是为她好,她如何就不理解我的苦心?”

似乎也觉得这话有些亏心,他住了口,问自己的心腹:“现在怎么办,难道就任她出家去做女冠?让别人知道,如何看待我这个父亲,特别扶风王那里,要如何交代?”

心腹沉吟:“以前只以为大娘子性情温婉知书达礼,如今看来,骨子里还是与先夫人一样,自有血性。为今之计,先封锁大娘子出家的消息,勿要过分逼迫,大娘子与老夫人最亲,只要说动老夫人去劝服大娘子,此事想必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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