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握紧刻刀,下意识地用袖子遮住皮影。
李婵回过神来,看向少年。他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肤白如雪,眼睛狭长,衬得眉如墨画,眼神黑而幽。并非小娘子们所钟爱的俊美出尘或英姿勃发。因为白,他显出几分病态的孱弱,亦显出几分清秀,却很容易牵动年长妇人的怜爱之心。
李婵道:“妾身李氏,前两日因避雨误入贵地,不意晕倒,承蒙公子出手相救,李氏感恩不尽。”
说罢,郑重一礼。
少年端端地坐着,眼帘微垂,不言不动。
李婵等了一会儿,见对方毫无反应,一股微妙的尴尬在室内蔓延开来。奇怪的是,因为他的沉默,她的郑重道谢不知怎的就变了味,显得有些空洞和虚假。她突然觉得,其实有许多话都是废话,许多礼仪都是作态。如果真的感恩,就应该落实于行动,泛泛的言谈有什么用?
些微的尴尬隐于内心,她面上丝毫不显,也并未因对方的冷淡而心生不快。她看得出,少年不善与人交流。
正要出言告辞,少年忽然长袖掩口咳嗽起来。他转过身,侧对着她,面朝桌案,微微垂着头,似在竭力克制,脸上泛起薄红。另一只手因为用力,指下的皮影渐渐扭曲。
为什么要如此压抑?她想,看着他那只慢慢握成拳的手,有些关切,有些心疼,还有些忧虑。
他余光看见,嘴唇抿了抿。
陆英连忙过来替自家公子抚背,趁机对她道:“现在道过谢了,公子该休息了,你可以走了。”
这话说得不甚委婉,李婵并未计较,又看了眼少年,有礼地告退。
到了院中,吴氏还在,见她出来,正要和她一起回去,李婵道:“先等等。”
吴氏不知她要等什么,低声询问,李婵道:“等陆英。”
吴氏还想问她等陆英做什么,见她面带沉思,神色肃穆,到口的话不觉又咽了回去。
过了一时,果见陆英从屋内出来,吴氏连忙向他招手:“陆英,你过来,过来。”
陆英见两人还在,有些诧异,走近道:“什么事?”
“李娘子找你有话说。”
吴氏目视李婵,陆英也看她,神情不自觉地有些忸怩,脸微微泛红。
李婵并未发觉他的异样,轻声问:“九公子病了,是因为那日救我淋雨的缘故么?”
见微知著,闻一知十,父亲曾不止一次这样夸赞她。
陆英吃惊于她的敏锐,目光飘了飘,含含糊糊“唔”了一声。
那日大雨,若非他和杜仲落后一步,也不至于让公子冒着雨救人,哪怕在旁边撑个伞也好,为此,两个人都很自责。
不过,一向不与人亲近的公子竟抱着一个女子回来,他着实吃惊。
女子姣好的面容上如覆了一层淡淡的阴影,使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凝重。她缓缓道:“公子之恩李氏铭感于心,请公子好好养病,但有需要我做的,请尽管开口,李氏在所不辞。”
九公子救她,让人为她医治风寒,她自是感激,所以依礼向他道谢。但这和为救她而淋病自己完是两回事。
先前她虽感激,但内心深处,未尝没有一丝“如果没有遇到这个人就好了”的想法。悄无声息地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是她一直期待的结局。她知道自己的情况,大限所逼,即便勉强救一救,苟活两天,最终还是要离去。何如直接离开,也免受二次折腾?故,哪怕有感于对方一片好心,她的感激却是泛泛的,浮于表面的。
可当一个人为救素不相识的她而不惜自身,这份情意,无法不让她感到沉甸甸的。少年显而易见的身体孱弱,比普通人更易生病,他不会不知道,可他还是做了。
大半生坎坷,她见惯人世冷暖,看透世间浮华,唯一让她珍视的,唯有漫天严寒中一点暖。
那是一颗比金子还珍贵的赤子之心。
她郑重相告,陆英愈发不自在,吞吞吐吐道:“我、我会告诉公子。”
李婵颔首,随吴氏离开。
陆英返回九公子房中,对少年道:“刚才那个李娘子说……”
“我听到了。”
清清淡淡的嗓音,连眼皮都未抬,陆英顿时消音。
李婵回到住处。
当日,为方便吴氏照顾她,把她安排在吴氏旁边的房间。她尚未痊愈,有些体虚,勉强走了这么些路,感觉疲累。吴氏原本还想问问她和九公子相见的具体情形,见她这个样子,识趣地没再多言。
吴氏早看出来了,这位李娘子身份不同寻常,哪怕她现在沦落到和他们住在同一地方,还是和他们这些人不一样。
李婵缓缓卧在榻上,想着那位少年公子,闭目养神。不知不觉间,睡意朦胧。
屋外传来说话声,不一会儿,吴氏的声音响起:“李娘子,陆英来了,说有东西给你!”
随着说话声,吴氏推门进来。
李婵略觉无奈,起身下榻,抚了抚衣襟鬓发,看了眼镜子,确定可以见人,方徐徐出门。
吴氏叹为观止。
陆英正在外面等她,见她出来,伸手递给她一件东西,道:“这是公子送给你的。”
李婵低头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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