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状态很不对劲,陆英谨慎地答道:“永平八年,李娘子怎么……”

永平……

她倏然一阵眩晕,身体晃了一晃。陆英慌忙欲扶,她已经站定,双唇惨白如零落的花瓣:“我们……再去一个地方……”

陆英道:“李娘子,你看起来不大好,要不先回去休息几天,找人什么时候不能找?”

“不,现在就去!”她声音突地拔高,陆英吓了一跳,忙道,“好好好,你上车,咱们现在就去。”

直到坐进车中,她双手仍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是惊惧,是混乱,还是焦虑,根本说不清。她如陷入一个巨大的迷梦,不,哪怕是最荒诞的梦,最离奇的志怪故事,也没有眼前这种情况。

永平,前朝年号。她,回到了过去?

这怎么可能?她心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这怎么可能?

她相信鬼神,相信命运,甚至想到自己可能已经成为魂体,来到异世;想到九公子他们是仙人或者精怪,但,她无法理解回到过去这件事。

这完超出她的理解能力。

已经发生的,怎么可能倒回去?已经存在的,怎么可能突然消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时间不会回溯,这种观念就像太阳东升西落,水由高流到低一样根深蒂固。让她打破这种观念,除非她已经疯了。

车子走了很久,来到她所说的地方,眼前是一座山坡,野草丛生,树木林立,鸟兽聚集。但完不对,她的第一反应仍是陆英来错了地方,虽然理智上知道并不会。她反复确认,陆英发誓说,就是这里。

没有竹林,没有精舍,没有她儿子。

她十月怀胎所生,她的骨中骨、血中血,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她茫茫然站立在荒野中,身体微微发抖,终于坚持不住,晕倒在地。

陆英吓坏了,又是喊人又是掐人中。她悠悠醒转,陆英心惊胆战道:“你别急,我再去打听,说不定这里真有人住呢。”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扶上车,一路不断安慰:“你别急,别急啊。”

她闭上眼,心中涩然。

然而打听一圈,得到的答案都是:“住人?俺从未听说过,隐士也没有。”

陆英回来把情况说了,迟疑道:“李娘子,你是不是,记错了?”

她神色空茫,慢慢启口:“或许,我的记忆,真的出了问题……”

回到庄园她就病倒了,这次病情凶险犹胜上回,魏琏坐不住,在陆英告诉他寻人的情况后,去了她的住处。

他脑中不断闪现她倒在雨中的一幕,他好不容易才救回的人,怎能眼睁睁看她再走上绝路?

这次照顾她的仍是吴氏,魏琏问她现在的情况,吴氏道:“段先生说,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只要按时吃药,好好休息就能痊愈。”

魏琏点点头,走入房中。

女子闭目躺在床上,长发铺在枕间,脸庞白洁细嫩,带着病容,却纯净如婴儿一般,让他想到静静舒放的睡莲。

他不觉久久注目,仿佛有风拂过花叶,带起细微的涟漪,生平第一次,一个女子的美,颤动他的心弦。

后面,吴氏小声唤道:“李娘子,李娘子,公子来看你了。”

魏琏连忙阻止,床上的人睫毛轻轻颤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魏琏微怒,命吴氏退下去。

短暂的迷茫过后,李婵看到了屋中的少年。

她微微一惊,连忙试着起身,道:“请公子到门外稍等,容我洗漱更衣,蓬头垢面实在不宜见人。”

他不禁看向她的容颜,带着病容、头发微乱的她愈发让人心折,哪里不宜见人了?是她不想看到他?

他忙道:“不必起身,我说完就走。”

她微顿。

魏琏道:“不管你想找什么人,我都可以帮你找到,你无需焦虑,只管好好养病。”

李婵怔然,慢慢靠坐床头,缓缓开口:“我想打听一个叫钟闾的人。”

魏琏默然片刻,道:“我恰好知道这样一个人,在朝任尚书郎,只是不知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尚书郎?”她喃喃重复,不知想到了什么,略略出神,又问,“他可曾婚配?”

少年心中一紧,道:“据我所知,尚未。”

她轻轻“哦”了一声,面色松弛,似有欢颜,少年一颗心慢慢冷却。

她动人的翦水双瞳注视着他:“我可以知道公子的真实身份吗?”

他该拒绝的,他想,可是他发现,面对这样的她,他根本无法拒绝。

他垂下眼帘:“我是大司马的第九子,魏琏。”

她又“哦”了一声,并没有一般人听到他身份后的震动、惶然、肃然起敬,亦或谄媚巴结,她的反应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怀疑她是否理解这个身份的含义,好像他只不过说了句“我是隔壁打铁匠的儿子”。

神色平静的她轻声道:“我的记忆似乎出了点问题,这样的我可以在公子身边做女官吗?”

“女官?”

她脸色微微泛红:“公子身份尊贵,女官更适合公子的身份,听起来也更体面些。”

“你不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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