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京的路上,杨婕向那位柳七爷打听过永宁侯,对方说得不多,毕竟高门府第一般人难窥究竟,但杨婕感觉一向敏锐,她从对方平淡简短的话语里听出一丝不以为然。

她不知道这丝不以为然是针对永宁侯还是针对她。

来之前她做过许多猜测,比如侯府的人不承认与她父亲那点渊源,连门都不让她进,直接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把她打发走;又或者,为了侯府名声,勉强让她进门,却看她实在碍眼,一段时间后,让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更有可能,赏她一口饭吃,让她活在侯府某个偏僻的角落,日日受侯府下人的冷遇和白眼。

她完想不到,见到侯夫人后,事情的走向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做侯府侧夫人?

她一个无父无母走投无路的孤女能做侯府侧夫人算是高攀,据她打听来的消息,永宁侯一无骇人听闻的怪癖,二非容貌丑出天际,三没卧病在床生活不能自理,是个很正常的人,至于年龄差……她父母就是老夫少妻……她并有没眼光高到看不上永宁侯,或看不起侯府侧夫人的身份,但也不觉得有何欣喜,更不认为这是她的福气。

她程都很冷静,冷静得像一个旁观者,旁观这件让她感觉有异的事件的后续发展。

当永宁侯夫人向侍女问起她这几日来的表现时,侍女回道,她很安分,话不多,既没有看出高兴,也没有看出不高兴,每日吃过饭就在院子里走走,或者看侍女绣绣花,从不打听府中的事。

“没问过侯爷?”

“没,一句也没。”

永宁侯夫人微微蹙眉,这个小娘子确实有些不同寻常,若说她愿意,不见丝毫喜色,若说她不愿,也不见丝毫抗拒和忧虑,反应冷淡得犹如置身事外,让人捉摸不透。不过,永宁侯夫人很快释然,小娘子如何不重要,只要听从安排就行。

接连许多日,两个心灵手巧的侍女都在努力改变杨婕的形象,泡澡按摩擦香膏,修眉涂脸染指甲,上好的胭脂、首饰、衣服接二连三地送到,她就像个木偶般,每天连续几个时辰给人摆弄。她把这当做在侯府就食的代价,默默忍了。

一番改造后,侍女把打磨得锃亮的镜子举到她面前:“娘子,你看如何?”

杨婕愣住,有些恍惚:“这是我吗?”

侍女掩唇而笑:“当然,娘子美貌,只要好好打扮,定能让侯爷惊艳。”

理智犹如冰雪降临,刚刚升起的一点欢欣烟消云散,她又恢复了枯井无波的状态。

这时,永宁侯夫人的侍女过来道:“夫人让娘子过去说话。”

杨婕想,这是检查她改造的成果了。

她起身随侍女去了主院,随着门帘打开,她粉色的裙摆如云拂过门槛,整个房间仿佛注入一道明媚的春光,众人不禁眼前一亮。永宁侯夫人脸上绽出笑容,朝她招手:“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果然是个美人坯子。”

她拉着杨婕上上下下打量,满面欢喜,连连点头,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母亲在为女儿的美丽骄傲。打量罢,永宁侯夫人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亲热道:“看这样多好,比你初来时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娇娇的小娘子就该娇娇养着,像你以前那样,多让人心疼。”

杨婕低下头。

她知道,如果是正常的姑娘,这会儿该对侯夫人的话做出反应,比如心生温暖、面现感激之类,然而,她仿佛天生与人有距离感,无法轻易产生共情,就像一个人分成了两半,一半随身体坐在侯夫人身边,一半则置身事外,冷然旁观。

给自己的丈夫选妾室,用得着这样热切欣喜?是她不懂这些高门贵妇的想法,还是别有隐情?

似乎从一开始,她就从这位侯夫人身上察觉到一股奇怪的违和感,这股违和感愈发阻碍了她对别人的表露做出回应。

可是一味没反应显然不合适,所以她低下头,做出害羞的样子,躲过那种无话可说的尴尬。

永宁侯夫人拉着她絮絮说着贴心话,然后对她的妆容提出意见,吩咐两个侍女:“把杨娘子的眉型改为远山眉更有韵味,眼角再贴一片花钿,还有耳铛……”略略一顿,“把以前荃儿的衣裳首饰取出来给杨娘子用。”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话说出来四周微妙地静了一下,侍女恭声答是,永宁侯夫人转向她:“你先回去好生歇着,五日后就是个好日子,侯爷现在在别院,到时候我派人送你过去,别忘记带上你父亲给你的信物。”

杨婕依然什么话都没说,默然起身,向永宁侯夫人一礼,随侍女告退。

永宁侯夫人说找她过来说话,但从始至终,都是侯夫人一个人在说。

她离开后,永宁侯夫人蹙了一下眉,自说自话的感觉并不好,她努力忽略这股不快。

杨婕回到自己的住处,懒懒地坐在床上出神。

窗外有一株花树,枝叶的影子映上墙壁,忽忽颤动,倏长倏短。退去花叶美丽的颜色,它们就像变成了一簇鬼影,如果在夜里,能吓人一跳。

世间之事莫不如此,褪去表面的繁华富丽,内里的真相总是狰狞得让人不忍直视。她很早就知道,是不是从那时候起,她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或者说,因为她是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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