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到腊月,每日酒店的事务一件件多得皎然都没空喘息,远到来年的酒品菜样,近的是年边节上的安排,还有这一年酒店的开销账目盈亏,样样要亲自过手。
所以一想到还要跟凌昱出城,皎然真是巴不得咒自己两眼一黑晕过去就完事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凌昱的,这边好不容易办完自己的事情,那边还马不停蹄要替他办事儿。
满腔怨念,以至于晨光微露时,皎然登上凌昱的马车,怨气加上起床气,脸色绝对谈不上好看。
车厢轻轻晃动,正中的男子正襟危坐,皎然莫名想起佛殿里打坐的金刚,虔诚地双手合十,在凌昱面前拜了两拜,然后一不做二不休,抓起个大引枕在凌昱旁边坐下。
鼻尖萦绕一股清幽的梅花冷香,皎然正想装睡,凌昱却笑道:“一大早,拿我出气啊?”
皎然睁开眼,“那……”是肯定的啊!但皎然不是这么直白的人,能屈能伸才有好果子吃,于是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道:“那怎么会呀?我是感激凌公子带我出城,酒店事忙,这也算浮生偷得半日闲了。”
皎然满脸真诚,却只换来凌昱一声冷哼,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这时辰是早了些,可让你去城外过夜你又不要,也是没办法。”
听着怎么还怪她了?庄子远,原本凌昱确实提议到城外过夜,但皎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孤男寡女的,要是凌昱憋不住,或者是她憋不住那该如何是好,是以为了晚上回得来,只能早早出门了。
皎然在心中腹诽凌昱,嘴上却委屈道,“为了跟你这么早出门,我编着谎话把家里人都骗了一遍,实属不孝,连彩絮儿都要跟着我一大早出门,特意去酒店给我圆谎呢。”皎然自嘲地想,自己这朵解语花是不是越扮越像了?偶尔装一装可怜,也挺新鲜。
凌昱唇角翘了翘,皎然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演技太好了。
“你先睡着吧。”凌昱说完这话,就撩起车帘子出去了。
车子一晃一晃的,摇篮一般催眠,但皎然一大清早刚抽完风,困意什么的,早就消失到九霄云外去了。
平旦过后,各家厨房都陆陆续续亮灯,京城里炊烟四起,嘻嘻索索备起朝食来,皎然从未见过这个时辰的上京城,只觉得稀奇,撅着屁股跪在车窗前,一手撑着脑袋,一手将车帘子掀开一角窥探。
车厢里烧着暖炉,满室温暖,窗外有冷风扑在脸上,寒意冷冽,偶有鸡鸣声起,路边已经有人准备上工,皎然探着脑袋亲眼瞧着这座城市苏醒。
直到听到车夫的声音,帘子由外打开,皎然有些不满地回过头,“你怎么回来了?”她以为方才凌昱是因为男女有别,才把车厢让给她而后自动自觉出去的。
但显然凌昱并没有这个自觉,皎然放下车帘子看向凌昱,刚好碰见他的视线从自己身上收回,皎然一愣,旋即红了脸,尴尬地坐直身子,不管凌昱想到什么,反正她也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所以皎然也就只难为情了一小会儿。
“你不想补觉,我却是想休息的。”凌昱大马金刀就在皎然旁边撩袍坐下,还将皎然怀里抱着的大软引枕抢了过去。
皎然真是为他感到无语,不过当凌昱掏出一个大纸包时,立时就无所谓了,皎然这人就是这样,什么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事好商量嘛。
皎然抓起还热乎乎的馒头美滋滋啃了一口,纸包里还有两个胡饼,扫了旁边屈膝躺下,看上去还真像很疲惫的凌昱一眼,将两个胡饼伸过去,“你不要也吃一个吗?”
“我吃过了。”
“哦。”皎然收回了手,“你吃的什么呀?”皎然吃得两腮鼓鼓的闲聊道。
“馎饦。”凌昱道。
皎然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瞎感动个什么劲啊,她在这里啃干粮,凌昱吃的可是热乎乎的面汤。
皎然偷偷看了眼凌昱,见他已经闭上双眼,好像睡着的样子,既然凌昱已经歇下,皎然也跟着他一样懒懒地倒在车厢上,只可惜引枕被凌昱抢走了,不然这样背靠软垫,一手吃朝食,一手抓着车上攒盒里的零嘴不要太享受,虽然皎然也不清楚这攒盒是不是给她准备的,但车程漫漫,吃东西真是个好消遣。
本来前几日就该来城外庄子的,但酒店里事太多,凌昱也不知在忙什么,便拖到今日,皎然没想到凌昱派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收拾烂摊子,也是忒看得起她,要建一个酒庄子不难,但要收买人心,皎然直到早晨坐上这辆车,心里都还没谱哩。
这活儿可比管自己的酒点难多了,拒绝不得,也应承不得,就跟两手捧着个刺猬似的,皎然看了眼凌昱,琢磨着他把这个难题抛给自己,许是在考验她,不过考验也不错,保不齐都有人兜底,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
这么一想,皎然嗑瓜子的手越来越快,丝毫没有半点不悦,实际上凌昱还挺了解她的,不管解决与否,于她而言出去城外走走,比成日待在宅子里有趣多了,无论如何都会出来的。
皎然脑子里已经开始勾画酒庄子的样子,却见得身旁的凌昱动了动膝盖,接着就坐直起来。皎然也跟着挺直腰板,换了个规规矩矩的坐姿,谁知下一刻凌昱又躺了下去,有毛病?皎然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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