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车前,靳柯才终于回过头,给了我一个眼神。
“诞少爷。”
他说,“您是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最狠心的了。”
我默了片刻,笑了:“嗯,也许是这样。”
我掸掉他肩上的灰尘,淡淡道:“走吧,检票了。”
他专注地看我的脸,好像这就是此生最后一面。
汽笛鸣声催促着我们,叫得人心烦。
我搓了搓手指,很想抽根烟,他却在这时猛地朝我压了过来,在我唇角用力咬了一口。
“……!”“我会恨您的。”
靳柯呼吸急促地说,“以后您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记得,是您亲手赶走了我,断了我最后的活路——小诞,我恨死你了。”
他这话说得很可笑,毕竟我不是真的赶他,他还是在我手下做事,只不过与我的距离变长而已,我也不是要躲他,诞爷做事向来坦荡,不存在要逃避什么的可能性。
柳玉烟都明白我的心思,靳柯却不懂。
他不懂,我也没义务给他解释。
我拇指抹了抹渗血的唇角,直视着他琥珀色的眼珠,漠然道:“我先走了,你上车吧。”
靳柯又深深看了我一眼,便笑起来,笑得越来越肆意,很有些神经质,当着我的面发疯,他是完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不跟他计较,也不想多留,转身就走了。
“——小诞!”他在我背后喊道。
我没回头。
我走出火车站,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停在路边等我,坐上去后,它就无声滑入车流中。
司机送我去了裴宅。
这不是我的目的地,我本来要赶着去处理炎帮的事,我杀了他们十来个马仔,这几天炎帮一直在给我找茬儿,我得去了解情况。
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回到了裴宅,我沉默几秒,抬眼从后视镜里看司机,后者拉了拉帽檐,躲避着我的视线。
“我哥什么时候买了你?”我说。
他讷讷地:“我一直都是为裴家效力……”为裴家效力,现在我哥是裴家的家主,听我哥的命令没毛病。
车门被人打开,管家微笑着弯腰,与我打招呼:“知道诞爷要回来,午饭里的菜色都是照您喜欢的来的。”
我坐着,手指在膝盖上一下下敲击,没有动。
管家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诞爷……?”我说:“裴尚呢。”
他愣了,反应极快地立刻回答:“尚爷今天没出门,在书房办事呢。”
我嗯了一声,又坐了片刻。
体内,那把火已经压抑了很久很久,太久,实在是太久,说不上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从我交的第一个女友无故离我而去那日起,我就一直在忍耐,在克制了。
心脏一下下重重地跳着,极度的愤怒让我血压升高,愤怒也让我现在坐在这里,直挺挺的,好像不顺着我哥的安排去做事,就能证明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外面风大,管家今年六十多了,不由得微微发了个寒噤。
老爷子在的时候,他就在裴宅工作了,后来我杀了老爷子,我哥上位,他也没离开。
他不忠于家主,他是忠于裴家。
许久后,我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是抬腿从车里钻出来,大步向着眼前华丽的老宅走去。
一进宅子,我就径直往我哥的书房去,管家追着我,问我是不是等会儿再进餐,我随手把围巾丢给仆人,大步流星,嘴里说:“搁着吧。”
“可……”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言的讽刺意味:“就搁着吧,这顿饭怕是没法善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