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之间,搁在沙发靠枕底下的手机响了起来。何岸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循声摸索了一阵,将它抓在手中,低像素的屏幕上正显示着“程修”二字。

“晚上好。”

何岸接通电话,打了个招呼。

“何岸啊啊啊啊啊,我以为我活不到给你打电话的一天了!万恶的资本主义,冷血的黑心资本家,良知给狗日了八百遍,可怜的小修修今天也被压榨光了剩余价值,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程修一开口音量直逼九十分贝,一副快要魂归西天的惨样。

何岸不禁笑了:“怎么会,你明明活力四射的。”

“那是因为小铃兰在茁壮成长,给了干爹活下去的勇气!”程修一肚子马屁,张口就来,“这周怎么样,我们铃兰乖不乖,长大点儿了没?”

何岸看向自己的腹部,高耸的弧度已经挡住了蜷起的双腿。

他温柔地说:“它挺乖的,比之前又大点儿了。不过个头大了动静也大,没事总爱瞎折腾。”

“是吗?”程修担心起来,“害你疼了?”

何岸扶住酸痛的后腰,在沙发上换了个侧卧的姿势:“疼倒不怎么疼,就是我最近……挺容易心慌的。你也知道,铃兰少了飞鸾那一半的信息素安抚,月份越大越镇不住,我怕捱不到足月就要出来。”

“别别别,你可千万别乌鸦嘴!”程修原本困得脸都埋进了枕头里,一听这话,整个人像摊煎饼果子一样铲了个面,噼里啪啦往外嗞油花,“这才九个月,哪儿那么快生啊,绝对是心理作用!记住了,是心理作用!”

“好好好,心理作用。”

何岸失笑,顺着他的意思改了口。

程修说完就发觉自己有点自欺欺人了,活像一个不敢面对现实的小孩。他哀嚎一声,揪着枕头大呼小叫:“何岸啊,甭管是不是心理作用,你都得给我熬住,知道吗?这周我忙得命都快没了,吃饭争分夺秒,能手抓绝不伸筷子,根本抽不出时间去看你。你住那鬼地方又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不堵车也得开一个钟头,万一提前发作了,连个能送你去医院的人都没有。你加把劲,争取熬过元旦,我忙完这堆稀烂的破事儿就去陪你,行不行?”

“行,我知道了,一定叫铃兰乖乖的。”何岸摸了摸肚子,给了程修一个保证,又问,“公司那边出什么事了?我记得去年年末你没这么忙啊。”

程修捶胸顿足:“因为去年郑总他没!疯!啊!”

何岸一愣:“飞鸾?他怎么了?”

“怎么了?!”程修怒火中烧,化身为一台喋喋不休的三倍速语音播放器,“何岸,你是不知道啊,老板两个月没见你,现在就是一行走的TNT、出膛的轰击炮、燃烧的核反应堆,走哪炸哪,逮谁骂谁,没有一天不怼人的,秘书组好几个同事已经抱着心理医生哭过了!”

他一连串说完不带喘气,顿了顿又道:“今天下午他莫名其妙,非要抽查淮宁路那家模范酒店,吹毛求疵,无中生有,把人家的标杆VIP服务批得一文不值。VIP经理觉得人格受到侮辱,当场撂挑子不干了,他还指着鼻子喊人家滚蛋。对方碰巧也是个Alpha,血性爆炸,抡起花瓶当场就要和他干架,要不是我和一帮人两边拽开,差点就发展成刑事案件了!”

何岸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听到“差点”才松出一口气:“那你呢?他刁难你没有?”

“我?”程修直接乐了,“他平均每小时让我滚蛋一次,每天开除我三次,我都习惯了。本来今天半夜才能下班,十分钟前他摔笔叫我卷铺盖走人,我没忍住,说了句谢主隆恩,大大方方就走了。现在想想还挺肉痛的,估计得赔出去一个年终奖。”

“……”

何岸无言以对。

程修抱着蓬松的大枕头躺了一会儿,怨气消去一些,继续吐槽:“其实上周二他就控制不住情绪了,暴躁、焦虑、敏感、失眠、食欲差,正面消息视而不见,负面消息无限放大,完听不进一点解释。这周状态更糟,还死活不承认自己有问题,‘信息素失调’五个字那是提都不能提,一提就炸。本来日程上还有两家媒体等着采访他,我给推掉了。他这种状态去接受采访,记者都得进医院。再这样下去,他还没死,我这个当助理的就要先死为敬了。”

何岸听闻那些症状,心口一疼,撑着沙发吃力地坐了起来:“程修,我……我也许能帮上一点忙。你知不知道有一种香薰炉,把含有Oga信息素的体液滴进去,气味挥发出来,就可以安抚Alpha的情绪。我明天给你寄一小瓶体液,你去买只香薰炉,在他办公室里点上……”

“何岸!你争气点成吗?”

程修性子直,毫不委婉地说:“他自己牛逼哄哄要和你撇清关系,你还上赶子送信息素给他?就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弄出什么体液来?是怀着孩子哭一场,早产,下楼跑几公里出一身汗,早产,还是干脆割腕放血,早产?你都快当爸爸了,好歹顾及一下铃兰的安危吧,郑飞鸾那人……他自己找死,你行行好,放他一条死路得了!”

何岸听罢,攥着毯子僵坐在沙发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知道自己爱得卑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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