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主说,让你们多想点法子,照顾那个姑娘,”明世说道:“‘她要是醒不过来,诸位提头地府相会’。”后半句他模仿了一下唐离烟那半死不活的语气。
“……”羽林和玉戈仿佛目睹公鸡下蛋。
成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羽林心想,这一遭回去必须得磨他多给点辛苦费才行。
这已经是文雪之第二十三次被捆在刑架上,被人仰面抬起一路往法场去。
她虽然仰着,但视野却是从空中俯视,于是便能看见那些数不尽的腐臭物什接连不断朝自己身上砸落。那些看不清面庞的围观者,没有其他五官,只能见着一张嘴在开合。“祸害”“叛党”“逆贼”的声音此起彼伏,即便每次都能预知到这一幕,但那些话语仍如同钻耳的刺,一字一字捅进她心里。
又将到达刑场,她心里呼喊着,让这一切快点停止,她不要再看,但又远远地看到了文父、文母,自己的大哥,还有春芝,一家子的人……
四肢百骸好似被恶鬼夺了去,她又不受控地高声呼喊道:“我在这!我回来了!我回来见你们了!”
别,别回头!与那呼唤的喜悦不同,她心里苦苦哀求着。
似乎听见了她的呼唤,他们齐齐转过头来。
笑着,笑着笑着,那眼眶流出了血泪。
“爹爹、娘亲……你们……怎么了!?”
他们不做应声,只是仍笑着。不一会儿,血泪融着眼珠子掉了出来。
文雪之惊声尖叫,但整个世界死寂无声,周围人无声地挥舞着双手,她空洞地叫喊,这时的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舌头早已被绞断……
只要她被斩首,她又将进入下一个轮回,被迫不断深陷这样血腥的地狱。
明世合上那镂金铜香鼎,鹅梨混着山檀的安神香气袅袅而出。他刚把汤药喂完,转身伸出手用手背试了试文雪之的额温,再用巾帕给她小心擦拭脸上的汗珠。
眼前这张脸正透着病态的红霞,她双眼紧闭,咬紧牙关,浑身都在微微地颤抖,叫人看着很难不心生疼惜。
不一会儿,阿诺敲门进来,动了动口,看嘴型是问文雪之的状况。
明世摇了摇头,站起身把阿诺带出房外关上了门。
又过了几日,羽林把阿力做的包子都吃腻味了,文雪之还没苏醒过来。
他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院子里来回兜圈。
“你可以别转了吗?”玉戈也忍不住制止他。
“我急啊,老爷子来信催问我们有没有找到老大,老大又不让我回消息,要等到那姑娘醒了才愿意启程,一个是阁主一个是堂主,你让我怎么办?”羽林张牙舞爪:“不然你把我也敲晕吧,我这体格泡寒潭也没用,还是敲晕吧!来,快,照我后颈来一下。”
玉戈非常理解羽林的难处,羽林担心的事情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尧光、离火堂繁忙的事务如何处理,唐离烟已经离阁时日太长,本来有羽林可以替任,现在他也被困在这,堂众一个个儿也不是善茬,没有人坐镇两堂还是让他感到心焦。
看着羽林愁云满布的眉头,玉戈不禁感同身受:“你先别急,再等两日,如果事态仍未乐观,我也去劝劝堂主。”
“也只能这样了,实在不行,也只有给他饭里下药,捆他回去!”羽林阴恻恻地说。
“嗯,到时候回到阁里,我帮你选一个标志的坟头。”
“……玉戈,你越来越像老大了,好的不学……咦?”
羽林正打算反唇相讥,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屋内闪了过去。
玉戈也瞧见了,他们十分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神情复杂。
不知从何时开始,文雪之的梦境渐渐变得不那么躁动,随着若有似无的宁神香气,她的世界变成一片白茫茫的雾色。
这时,她乘着小舟,舟上一盏引魂灯,漫无目的地引着她在死水中前行。
文雪之不知道为何自己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眼前一片迷茫。
她文雪之也不是生下就顺顺当当,但此刻她才发现,身体上的苦楚与心上的,竟半点也比不得。
以前她身体孱弱,也没有因此沮丧,只想着既然活在世间,就当是肆意张扬,开开心心地过。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为何而活。
所以她不想苏醒了,只想在这样宁静的梦幻里,一直一直漂浮着。
那迷雾后的解答会是什么,如果真相让人太过痛苦,不如不闻不看,便当做不知晓。
佛说人有七苦。此世间,众生皆苦,她本不信。她第一次察觉,原来自己并不是天性乐观,只是无知愚蠢罢了。
是啊,痴傻的自己又该如何活下去。
看来,真正把她困在这个梦境中的鬼魅,正是她自己。
两眼放空的她,在水中漂浮游了许久,也不知还会持续到几时。
今天有些不一样,她蹲在船头,忽然间就撞上了一朵堵在前方的云。那云有温度,柔软,还有淡淡的药香。
“别睡了,小话痨。”雾色里传来一个不真切的声音。
“我不,我不要醒。”她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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