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那个时候,阿梓已经病入膏肓了,教坊司的小官吝啬不肯再花钱给她治病,但又因为送往邯郸的舞姬是在册的,上头订了名额的,小官又没钱再补上一个舞姬,便拿些土方子让阿梓撑着,还说若能到邯郸,等他交了差领到了一大笔钱,会好好安葬她。

&ep;&ep;阿梓撑到了邯郸,不是靠什么土方子,而是因为繁芜。

&ep;&ep;那一天夜里,马车停在驿站,阿梓爬下车。

&ep;&ep;她再也难忍病痛了,从怀里取出一块碗的碎片放在手腕上,她决定划破手腕一死了之。

&ep;&ep;一旁的舞童吓傻了,已有年纪大些的去喊随行的小官和嬷嬷。

&ep;&ep;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为什么想死,你没有惦念的亲人吗。”

&ep;&ep;阿梓猛地回过头去,她的视线已被泪水模糊了,她看不清女孩的脸,她迷糊的想了想,她的亲人她都快记不得模样了啊,她和他们分开已经六年了,六年前她才四岁啊,甚至她都不记得家在何处了,只知道自己并不是中原人,小名唤作阿梓,家里有兄长阿爹阿妈。

&ep;&ep;“如果你没有家人惦念了,那你信我一次。”繁芜说着将藏在衣服里的一粒什么东西取出来。

&ep;&ep;那是娘亲留的,她和姐姐一人一粒,娘亲说关键时候能救命。

&ep;&ep;她不是大方的人,她不该将娘亲给她准备的救命药拿出来的,可是她看不得这么漂亮的人受苦。

&ep;&ep;白天她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孩,两车的女孩里最美的一个,姐姐总夸她生的好看,可她觉得这女孩更好看。

&ep;&ep;她将小小的铁盒子打开,将那一粒药给她:“你吃了它。”

&ep;&ep;“这是什么药?”阿梓眼里闪烁着泪光。

&ep;&ep;“是我娘留给我的,说是救命药。”

&ep;&ep;“那我不能要了。”阿梓不想接受。

&ep;&ep;“你吃吧,我身体好着呢,说不定以后我有好多这种药。”她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河面,并不会了,她娘已经死了,没人做得出这种药了。

&ep;&ep;阿梓吃下药后,果然好多了,她不觉得疼了,但是病情依然反复。

&ep;&ep;她撑到了邯郸不说还多活了一年。

&ep;&ep;阿梓是到邯郸教坊司一年后去的,去的时候身边只有繁芜。

&ep;&ep;阿梓将一个银铃放繁芜她的手心:“繁芜,我还有一个未了的心愿……”

&ep;&ep;“你说。”在送别阿梓之前,繁芜只送别过她的母亲,此刻她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到底她还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ep;&ep;“我没有找到兄长阿爹和阿妈……繁芜能代我找找他们好吗,我不该求你的,我欠你太多了……”

&ep;&ep;“不,你不欠我。”

&ep;&ep;“我想我的兄长也在找我,我还记得嬷嬷说过捡到我的时候身上穿着极好的绸缎,我家原本应该是殷实的……繁芜,我记得家里有很多竹子,屏风窗帘器皿上都有竹子的图文……你若是在外面见到竹子图文很多的,可以去打听,我想我的家人也找我很久了,我只是没有力气找他们了。”

&ep;&ep;阿梓说完这一大段,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可是她还有好多话要说,她知道繁芜的心思,繁芜绝对不会留在邯郸教坊司,繁芜身上有很大的秘密,那个秘密她窥见过一次。

&ep;&ep;正因如此她才确定繁芜一定会逃出去。

&ep;&ep;“繁芜,我出不去了,你一定要出去……只有你能代替我去见我的亲人,我只求你,你见到他们的时候告诉他们你是阿梓,这样他们至少会认为阿梓没有死,他们不会难过……”

&ep;&ep;阿梓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她的手将那个很小很小的铃铛塞在她的手心:“这是四岁时系在我脚踝上的铃铛……阴差阳错躲过了那些嬷嬷的眼,留到了现在……”

&ep;&ep;阿梓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ep;&ep;她在死前还告诉她,教坊司的地图藏在她的床榻上,这是她一年来唯一能帮她拿到的。

&ep;&ep;从阿梓得知繁芜想逃离教坊司后,她便一直想办法通过帮她抓药的奴才打听,先是打听东面再打听西面,一点一点在一年时间凑成了一张地图。

&ep;&ep;此时繁芜虽说只有十岁,但她拥有顾流觞二十九年人生完整的记忆,在无数次噩梦里,她甚至能将顾流觞的记忆倒背如流。

&ep;&ep;看过阿梓画给她的地图后,她不仅逃出了教坊司,还逃出了邯郸城,原本计划是逃回魏国,可当她走到邙山,听闻絮州旧事。

&ep;&ep;当年絮州一城被杀的官员,成了传言里的叛臣贼子,他们死了还背负了污名。

&ep;&ep;繁芜想她暂时去不了北魏长安了,甚至她没有去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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