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然后翩然转身,挨着她母亲坐下。

&ep;&ep;那四十左右的半老佳人,有个比丘尼般的名字:净持。她跟鲍十一娘都是薛驸马家赎身出来的青衣侍儿——一样知书识字、一样娴习礼仪、一样大家风范,因此才能教导出一个好读诗的女儿。“你平常不是常在念:‘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她对小玉说,“那就是这位李十郎的诗。”

&ep;&ep;“真的?”小玉的惊喜,完全呈现在那双黑白分明、睁得极圆的大眼中,“‘陇西李益’。好笑不?刚才我竟没有想起来是什么人。”说完,微低着头,以偷觑的姿态,重新打量李益,仿佛在了解了他的身份以后,他的样子就有了改变似的。

&ep;&ep;文字见赏,而且见赏于美人,那份兴奋是李益所从未经验过的,“小娘子……”

&ep;&ep;“叫她小玉好了。”净持抢着说了这一句。

&ep;&ep;“噢,噢,那么,我从命。”李益更高兴了,“小玉,多谢你。让我敬你一杯!”

&ep;&ep;“谢我什么啊?”

&ep;&ep;“多谢你赏识我的诗。”他一饮而尽,斟上半杯酒递给小玉。

&ep;&ep;她分两口喝完他所敬的酒,笑道:“我也该多谢你,多谢你那些好诗,供我排遣寂寞黄昏。”说着,满斟一杯,她自己先啜了一口,多下的递还李益。自然,他又喝得涓滴不留。

&ep;&ep;“再喝一杯!”小玉擎着银壶说。

&ep;&ep;“我量浅。只是你要我喝,我当然喝。”

&ep;&ep;“既然如此,”小玉回头吩咐浣纱,“取那只玉觥来!”

&ep;&ep;那只巨觥,足容十杯,明是故意捉弄。李益真的量浅,但说出来的话不能不算,抵拼一醉,该有代价。“小玉!”他指着满觥的酒说,“你唱支曲,我干了它!”

&ep;&ep;“不!”她畏缩地笑着,“我不会唱。”

&ep;&ep;“你骗我!”李益转脸向净持说,“谁都不会相信她不会唱吧?”

&ep;&ep;净持向小玉使个眼色:“你就唱一支。”

&ep;&ep;于是,浣纱取来琵琶,交到小玉手里。她调一调弦,向李益说道:“唱一首‘北歌’。我唱你和。”

&ep;&ep;“唱什么?”李益问,“《紫骝马》《折杨柳》,还是《陇头水》?”这些都是“北歌”中最有名的诗——李白和卢照邻的作品。

&ep;&ep;“你听了就知道了。”

&ep;&ep;小玉五指一挥,大小弦中洒落阵阵疾风暴雨;然后嘈嘈切切,转为怨妇私诉之声,忽然铮铮两响,琵琶声寂,一缕浏亮的清音,破空而起:

&ep;&ep;“入夜思归切……”

&ep;&ep;怪不得说“听了就知道了”,唱的是李益自己的诗——《夜上受降城闻笛》。小玉的声音太美了,他不敢相和,怕破坏了它,只深深点头,一半赞许,一半致谢,然后凝神静听着。

&ep;&ep;“……笛声清更哀。愁人不愿听,自到枕前来!”

&ep;&ep;上半首唱得凄怨欲绝。下半首音节一振,变为沉郁苍凉:

&ep;&ep;“……风起塞云断,夜深关月开。平明独惆怅,落尽一庭梅。”

&ep;&ep;李益干了那一巨觥酒,如牛饮般,喉间啯啯有声。放下玉觥,只见泪痕满面,净持和鲍十一娘都吓慌了,一齐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ep;&ep;李益摇摇头,他不愿说他心里的感觉,也说不明白。受降城上,霜月双清,那一缕呜呜咽咽的笛音,勾魂摄魄,唤起无限乡思——淡忘的记忆,此一刻在小玉的歌声中重现。于是,情感一向脆弱的李益忍受不住了。

&ep;&ep;“都是我不好。”明白他的心境的,只有小玉,“我不该唱十郎这首伤心的诗。”

&ep;&ep;这一说,净持和鲍十一娘才能约略意会。“来,来!”鲍十一娘眉花眼笑地说,“我也来献献丑。”

&ep;&ep;既老且丑的鲍十一娘也要一逞歌喉,那会唱成什么样子?因此,连侍儿们都拍手嬉笑,准备看她真的“献丑”!

&ep;&ep;“十一姨!”小玉重又扶起琵琶,拨着弦问道,“你唱什么?”

&ep;&ep;“不用,不用。”鲍十一娘摇手答说,“不用你瞎起劲,我唱《回波乐》。”

&ep;&ep;“哟,那得要且唱且舞。快拿红氍毹来!”

&ep;&ep;“没有那些讲究。”鲍十一娘一面说,一面手舞足蹈,挤眉弄眼地唱了起来。

&ep;&ep;回波词照例六言四句,中宗朝盛行于宫廷中,常由被召宴的群臣,临时撰词献舞。因此,如有谏请讽喻,不便明言,便借回波词寄意。最有名的一个故事是,沈佺期得罪流放岭南,之后蒙恩召还,但一切荣典并未恢复。有一次他在中宗的筵前,献唱回波词:

&ep;&ep;“回波尔时佺期,流向岭外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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