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母亲,心头似被千斤重物压着。鼻间忽然一阵酸涩,她的样子倏地迷蒙。

“若我今日……”喉咙中哽了一下,微微发颤:“若我今日不曾发觉,母亲便这么一直瞒下去?”

一只手将我的泪水拭去,停留在脸颊边上。母亲注视着我,轻轻地说:“姮这是怎么了?我的病向来如此,将养些时日便无事。”

“咳血还说无事?”我拿起那巾帕,盯着她的眼睛,心跳重擂。

母亲看着巾帕,脸色微变,唇角牵了牵,没有说话。

胸中分不出是怒是悲,心壁被冲开了缺口,翻滚的情绪轰然涌出。

“你总是这般……”我定定地看着她,泪水涨满眼眶:“你什么都不同我说!什么都瞒我!”

“姮……”

我激动地打断,声音越来越大:“你总让我自己去猜!王姒如此!重病如此!你什么都瞒我!”

泪水夺眶落下,眼前,母亲苍白的脸满是惊诧。“姮!”她用力地握住我的双臂,冰凉的指头掐在肉里。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我一声声不住地说,双手死死地扯着她的衣袖。

母亲唇边紧抿,深深地看着我,眼圈泛红,由着我发泄。

我的声音渐渐化为呜咽,将头埋在母亲的身上大哭起来。

母亲一言未发,臂上,她的手仍停留着,僵直而生硬。我不停地哭,任由心底长久的郁积迸发出来,不管不顾。

良久,母亲松开手,缓缓地抚上我的头,似伴着轻轻的叹息,无力而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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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日日地变凉,母亲的病也越发变得沉重。

宫中笼上了一层愁雾,人人小心侍候。我提出要像从前一样搬过来照顾母亲,她却一口拒绝,说我是待嫁之人,沾染病气是为不吉。我坚持要搬,两人相持不下,最后觪出面说话,母亲才勉强让步,让我住到一处离主室较远的偏室。不过没两天,她又立刻将我送入公宫习礼,这样,我只有每日傍晚之后才能看她了。

代替我的人是父亲。

那日,我告诉父亲母亲咳血的事,他当下就赶到了母亲宫中,并召去医师详细询问。得了母亲的许可,医师没有隐瞒,向他一五一十地禀告了母亲的病情。

父亲听着,眉头越锁越深。

“为何之前不报?”他问。

“此病久矣,且未若今日之甚,国君庶务操劳,故而未报。”母亲在一旁答道。

父亲看着母亲,目光复杂。过了好一会,他颔首,低声道:“如此。”不再往下问。

之后,父亲每天都到母亲宫中去探望,我入公宫习礼之后,他更是整个白天都待在母亲身旁,有公务也在母亲宫中处

我每次从公宫回来,几乎都会看到父亲在母亲房里。大多数时候,室内静悄悄的,母亲在睡,父亲就在床边的榻上看文书。见到我,他示意母亲在休息,不要出声,然后挥手让我退下。

“君父待母亲终是与他人不同。只是,”觪吃下一口沙冰,咂咂嘴,道:“母亲这一病,子熙商议之事又须缓下。”

我问:“嫁妆多少自有礼法可依,还有甚可商议之处?”

觪将盘中剩下的冰水饮下,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绢帕擦嘴,再将身体转向我,正襟危坐。

“我且问你,”他一脸正经:“姮当初与晋侯撤去婚约,究竟为何?”

我愣住。

觪看着我,表情认真,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

我默了默,说:“我不想与众妇分享所爱之人。”

觪撇起嘴角:“就知道是这般,难怪上回你说要我撤去随媵。”

我的心一动,望着他。

“姮,”觪叹了口气:“你教为兄如何说你?世人匪夷之事,你常行之,世人顺应之事,你又常逆之,莫非真如丘所言,你是给纵惯了?”

我淡淡地一笑,不语。

“不过,”他眼睛转了转,若有所思,道:“齐女,有其妹必有其姊,那等妇人,姮不与相处也是大幸。”

我心中生疑,问:“到底商议何事?”

觪瞅着我:“子熙书中言道,不要媵女。”

我定住。

刚才的话似乎仍有余音徘徊在耳边,传入心中。

觪面上似笑非笑。

谁也没有说话,堂外,声声蝉鸣越发响亮。

“你坚持何事?”临走那天,姬舆凝视着我,目色深深。心中头绪纷杂,他这么做,是因为我当时回答的话吗?

“虎臣这么说?”我轻声道。

“然。”觪道。

我稍稍迟疑,问:“可行得通?”

“有何行不通。”觪悠然道:“只要婚义不改,二姓结交无虞,随嫁之事,双方议定,立下文书便可。且,杞并非无媵女,不过权且留着,将来子熙若想要,还会送去。”

“如此。”我说。

他瞟瞟我,补充道:“我说‘若’。”

我点点头,问他:“现下如何了?”

觪说:“既无媵女,其余随嫁媵器鬲人就当增加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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