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正是家父,他也曾在皇宫工地效过力。”

“两代报效朝廷,有劳了。你父亲目下可还好?”

“家父身体违和,已退居老家苏州府吴县,颐养天年。”

“苏州府吴县,蒯,”朱棣若有所思。“你家祖上一直都住在吴县吗?”

“听老辈人说,小民家的祖上本居襄阳,南宋末年蒙古铁骑围城,小民的祖爷为避兵乱,带着家人逃了出来,一路辗转,最终在吴县香山落脚生根。”

此时宋礼已经恢复了精气神,他躬身向朱棣道:“蒯家父子都手艺极佳。目下营造皇宫的骨干香山工匠,都是跟着蒯工首的父亲蒯福能一起来北京的。蒯工首本人虽小小年纪,却手艺精绝。姚国师点名要的角楼,就是他带工人盖出的。”

朱棣道:“角楼好啊,角楼盖得漂亮!朕一来北京,就被它给迷住了,点睛之笔啊!听说没用一根钉子?”

蒯祥答:“是,卯榫结构,未用一根钉子。”

“别出心裁!朕想起来了,太子跟朕提起过,说那个小工匠是受蝈蝈笼子的启发做出的烫样,他对那个小工匠的见微知著赞不绝口。今日朕终于对上号了。太子和宋大人都不是轻易说谁好话的人,可他们不约而同对你褒誉有加,想必你是真有些本事。今日朕恰好无事,你还有何绝活吗?索性给朕再露上一手。”

“小民不敢放肆。”

“朕赦你无罪。”

“谢陛下,那小民就献丑了。”

蒯祥四下打量了一番,从地上捡起一段截下的花梨木,放在一块石墩上,权作案台,然后抄起一柄斧头,飞快地挥动起来。斧头左劈右砍,木屑飞溅,看得人眼花缭乱。没过一会儿,一只玲珑可爱的木鼠出现在石墩上。他将木鼠呈给朱棣。

朱棣把木鼠捧在手中,细细观看。只见木鼠栩栩如生,一条尾巴顽皮地翘起,憨态可掬。

“通体不见棱角,圆润光滑,竟无一丝斧痕,倒像是打磨过一般。有点儿意思!诶,对了,你怎知朕属鼠?”朱棣问。

“天家无私事。”蒯祥回答。

朱棣大笑:“哈哈哈哈,小诡头!”

他将木鼠交与身边的李童,顺便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起身之际,龙袍后襟被椅子上的拼缝略微夹了一下。

蒯祥看在眼里,奏请:“请允小民给陛下修龙椅。”

朱棣好奇:“哦?朕这把斗柏楠的椅子虽说旧了些,却是故元宫中的老物件,也算是出自前朝将作监有名的匠人之手。这样的椅子你也修得?”

“陛下的椅子是好椅子,做工也委实精致,只是年代久了,榫卯略有不合。陛下万乘至尊,岂可坐榫卯不合之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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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戎马半生,对家具的榫卯合不合本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家具的年份,是家具背后的故事。不过既然话说到了此处,他便点头道:“好,朕倒要看看你如何修老古董。”

蒯祥拉过椅子,左右看了一下,三斧两斧便将椅子的榫卯拆开,敲敲打打修理了几下,然后连榫对卯拼接起来。

“修好了,”蒯祥放下斧头。“陛下看看是否合意。”

朱棣摸摸椅子面。“嗯,平滑如镜,缝隙间竟塞不进一根发丝。”他坐回到椅子上,晃动两下,重新组装的椅子稳固如初。“蒯工首好手艺,担得起鬼斧神工四字!”朱棣夸赞。

“陛下过奖了,小民无他,唯手熟尔。”

“唯手熟尔,口气不小啊!欧阳公的《卖油翁》看来你必是读过的。那卖油翁以铜钱覆葫芦口,徐以勺酌油沥之,自钱孔入,而钱不湿,在一个熟能生巧。你手中的斧头出神入化,似有神助,能达到如此境地,想必你学艺时没少下工夫。”

“小民十一岁便跟父亲学用斧头,”蒯祥已不再拘谨,侃侃而谈。“家父要求甚严,砍劈斩削一项项练。一柄斧头重三斤,小民也曾练得腰酸背痛满手泡。连练三年,斧头终于用得灵活自如了。家父又命小民垫着青石板在两分木板上凿榫眼。斧头用力稍重,凿子便会穿透木板,碰到石板而卷刃,一天下来,常常折损十几把凿子。小民寻思,这是因为斧头敲凿子时力度难以准确把握,于是索性舍弃凿子,直接用斧头砍,努力做到既要把木头砍开,又避免斧刃碰到石板。就这样,小民劈砍了两年,斧子砍钝了磨,磨利了再砍,最后终于达到了心到意到斧刃到的境界,斧子砍削出的物件不必刨,也光滑圆润。”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朱棣不禁感慨。“有道是百炼钢成绕指柔,无论是卖油翁的油自钱孔入而钱不湿,还是你的心到意到斧刃到,都出自锲而不舍。插秧不抬头,割麦子不直腰。我大明朝需要的正是你们这种一门心思干一件事之人。脚踏实地下笨功夫,笨功夫出精艺嘛,贵在一个坚持。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宋礼上前:“陛下圣明。皇宫工地上有如此踏实肯干的工匠,实乃天助我朝!”

朱棣大喜。“说的好!古有巧匠鲁班,如今我朝也有了鲁班。蒯祥便是朕的活鲁班!”他略做思索。“蒯祥听旨!”

蒯祥跪地。

“朕封你为营缮所丞,协助宋尚书、蔡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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