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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亥年除夕夜。蒯祥在便宜坊烤鸭店宴请众工首和香山帮骨干工匠。

大包房里摆了三桌。主桌坐着的是蒯祥和蔡信、陆祥、杨青、周文铭、徐果、郭文英、田铎等平日的亲近,其他人则分坐在另外两张桌旁。

蒯祥举起酒杯:“诸位,大家在工地上辛苦了一整年,今晚除夕,我们这些背井离乡之人,一起过个热闹年吧!”

众人举杯。

蒯祥继续说:“北京皇宫工程还剩最后一年,午门虽已修起,还有承天门、奉天门、端门和大明门在等着我们。这一切,仗在坐的老少爷们儿共同努力!”

众人七嘴八舌:“没的说!”“二当家的尽管发令!我们唯您马首是瞻!”

屋子里炉火熊熊,大家喝得高兴,纷纷脱去棉袍。

田铎依次敬酒。

他先敬杨青:“杨叔公,满屋子您年纪最长,田铎先敬您老人家一杯!自从俺来到皇宫工地,您老人家对俺言传身教,俺受益不少。”

杨青对蒯祥道:“廷瑞,你收的这个徒弟不错啊,手艺功底好,人也踏实,稍加点拨,就上了道,干出的活有模有样。”

陆祥道:“是啊,那天我到工地去,看到他雕刻的石兽,还真挺出彩!”

田铎道:“谢谢陆大人,田铎也敬敬您,您是刻镂高手,日后还望多多点拨!”

“好说好说!”

三人一起喝酒。

田铎转向蒯祥:“师父,那天徒儿在午门跟前才知道,您在南集时带在身边的那个叫芹儿的僮仆,竟然是女儿身!徒儿在石庙工地还喊她‘师叔’来着,此刻想起来,还真有些臊的慌。”

众人哄笑。

蒯祥道:“芹儿是我师妹,也是蔡大人的侄女。女扮男装,在外边行走方便些。”

陆祥在一旁故作深沉:“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

田铎一脸懵懂:“不懂!啥意思?”

“《木兰辞》,”蒯祥提示。“你当然不懂,你才识几个字?”

田铎嘻嘻笑。

田铎又向蔡信敬酒:“蔡大人,您官最大,俺得跟您喝一个,再者说了,俺师父的师妹今晚不在,您是她叔,俺敬您也就算是敬她了。对了,论起来,师父的师妹,那便是俺的长辈。虽说她年纪比俺小,可萝卜长在陂儿上,日后见到她,俺究竟该如何称呼她呢?”

“你就叫她小芹好了,”蔡信道。“她虽说是你师父的师妹,那是按照你师父与你师父的师父蔡思诚先生论的。芹儿本人并不在这一行,所以,你不妨直呼她名字。”

“这如何使得,”田铎道。“岂不乱了辈分?”

杨青道:“是有些不妥啊,小子。直呼其名显然不敬,若是以师姑相称,她自己尚是个孩子,比你还年幼。对了,要是日后你师父能娶了她,一切就都理顺了,你就可以叫她师娘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连忙更正:“失言失言,算老汉没说,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田铎并未意识到杨青的失据,继续说:“杨爷爷您说的对,俺怎么没想起来呢,叫师娘才对!来,喝酒,为俺师娘!”

按说今晚来便宜坊吃饭的大都是以出卖体力为生的工匠,他们平日最爱开沾荤带色的玩笑,可是田铎的这一挑明蒯祥与蔡小芹关系的提议却无一人响应。因为除了他这个生瓜蛋,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周文铭对小芹一直很在意。田铎嘚吧大实话的时候,眼见着周文铭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蒯祥呵斥田铎:“这种话你也敢说?喝两口猫尿便没大没小了。成何体统!”

田铎吐了下舌头,不敢再言声。

气氛顿时变冷,大家埋头吃烤鸭。

蒯祥举起酒杯,打破尴尬:“好了,蒯祥再敬诸位一杯!转眼就是庚子年了,工程好坏看这最后的三百多天。在座的叔叔大爷、哥哥弟弟们,蒯祥拜托你们了!”

大家再次举起酒杯。

大家酒足饭饱从便宜坊走出时,天上飘起了雪花。

众人纷纷高喊:“下雪啦!瑞雪兆丰年啊!”“今儿算喝美了!山东菜,好吃!烤鸭外酥里嫩!”

见周文铭身穿一件崭新的羔羊皮袍,蒯祥没话找话:“师兄的这件皮袍真漂亮。”

周文铭没好气:“再漂亮也不如太子爷赏赐给师弟的湖绸漂亮啊,不光漂亮,还透着体面!”

“师兄又拿我开涮。”被怼了个大窝脖的蒯祥讪讪道。

蔡信招呼蒯祥和周文铭:“二位,时辰尚早,到家里坐坐去吧,守岁,包饺子。”

“我就算了,”蒯祥道。“我还要再规划规划中路的金砖如何铺。”

蔡信连拉带拽。“不差这一晚上。明儿是大年初一,不用干活。什么事情都放到初五以后再说。”

“我真的不能去。苏州陆慕御窑的金砖昨日刚刚运到,既然三大殿的丹陛石都已到位,开春以后的头一件事便是把皇宫庭院里的金砖铺上。铺上金砖后,整个庭院会马上焕然一新,变得大不一样。圣上来北京时肯定会被这第一印象所打动。”他显然主意已定。

周文铭对蔡信道:“人家心里装的是大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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