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柯喊我的时候,我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捏着鼻梁看账本,我都没留意他什么时候醒的,听见他喊我,人都已经坐起来了。

“诞少爷。”

他靠着床头,虚弱地朝我微笑。

我不太想理他,看了他一眼,说:“药在旁边柜子上,保温杯里有热水,吃了继续睡。”

他没有碰药,捂着胃坐在那里,摸了摸被子和床单,笑了起来:“诞少爷的床啊。”

我就烦他这样,都不好跟他发火。

我直接站起来,说:“要吃点什么,我下去给你弄。”

“不用了,饿过劲反而不想吃东西。”

靳柯望着我,柔声道,“诞少爷,我可以跟您说几句话吗?”我迟疑两秒,干脆就坐到了床边,他稍微咳了咳,我皱着眉说:“我给你拿件外套。”

“诞少爷,我就是想跟您说这个。”

靳柯叹气道,“您不要对人这么温柔,特别是我这种对您别有居心的人,这只会给您招来没必要的麻烦。”

我怒道:“要不是你在下面跪那么久,怎么喊都不走,最后还晕过去,你以为我乐意伺候你吗?!”他沉默了。

我暴躁地抓了把头发,站起来在房间里团团走了一圈,指着他,急得跳脚:“你现在想怎么办!闹也闹了,跪也跪了,你把你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你是在逼我吗?!”靳柯轻声说:“怎么会。”

“那你什么意思!我对男的没兴趣!你要么跟我做兄弟,要么咱俩老死不相往来,你自己选!”一通不管不管的发泄式怒吼后,我的喉咙一下子堵住了。

靳柯坐在床上,低着头,白色的被单上出现了一小块湿痕,紧接着又是一块。

他漂亮的手指缩紧,靳柯嗓子不自然地发涩:“我没想逼您,我有这个自知之明……现在是您在逼我——小诞,你要我死。”

“……”我踉跄着跑回床边,只看得见他的发旋,好一会儿,我才失去身力量一般单膝跪了下去,我鼓起勇气抬头看他,靳柯却在这时用手掌遮住了脸并别过头去,我试着握住他的手腕,发现他在发抖。

那个自律强大,无所不能的靳柯竟然——我猛地使力拉开了他的手,靳柯那沾满泪水的脸就暴露在我眼皮子底下,他被倒灌进去的苦泪呛到了一样狼狈地咳嗽起来,试图用另一只手遮挡自己的脸,同样被我握在了掌心。

“不要看了,没意思。”

他语调痛苦地说,“我不是要逼你,我只是真的忍不住,我不会逼你的……但我太,太……”他说不下去,头颅如同一朵被暴雨打得垂下去的花,眼睛紧紧闭合,泪水一滴接着一滴落在被子上。

我没见过有谁哭得像我的副手这样,这样美,这样震撼人心。

我目睹了一颗钻石粉身碎骨的瞬间。

我慢慢放开他,他双手失去支撑,垂在床上,我退后两步,又退后两步,转身冲出了房门。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要跑去哪里,可我不能再留在那个房间,留在那里,靳柯还有口气,我直接就要爆炸了。

沈誉,靳柯,世界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还是世界一直都是如此,只不过我没有发现?我拉开院门要跑出去,听见一声娇娇柔柔的哎哟,胸前撞上了一人,我下意识扶住对方,低头一看,愣了。

“您这是急着上哪儿去?”穿着红黑旗袍的妙龄女郎揉着额头,臂弯搭着雪白狐裘,玉腕上戴着一只翡翠玉镯子,她扬起脸,笑着看我,“诞爷,好久不见,还记得玉烟吗?”